研儿自然是要叶天骥带的,叶天骥的御剑技术在路上又精进不少。教习堂堂主林逸轩显然青睐这位新弟子,一路上指点叶天骥的御剑技法。叶天骥见这位老师慈祥随和,心中高兴,料想在北堂的修真生活一定是快乐无限了。
四人中最出彩的是烁凌。罗蓝儿负责分配弟子们各自飞剑携带的对象,点好人数后,便让多出的上堂弟子先回北堂去安排舍馆。然而千虑一失,配到最后,就差个烁凌没人带,她性格爽利,也就由自己带上烁凌。可怜烁凌一生好武,平时对女子都不苟言笑,哪见过这种场面,被罗蓝儿一把抓上飞剑,真正是战战兢兢,面腮桃红,几次把樊玉笑得差点从明哲的剑上跌落下来。——要不是研儿非要叶天骥带,罗蓝儿带的应是研儿。
新弟子们全是意气风发,一路向沐仙半岛飞近。御剑的速度比人行要快上十余倍,虽然都带了人,但三四天便飞过千余里的平原了,远远闻到海风。
青历年,3123年,正是仲春。叶天骥正值二十。
沐仙半岛与北堂遥遥相望,这里的海算是无揭海域的南部,从沐仙半岛若顺海岸绕过青境的南边,便是苦海海域了。
众人到达沐仙时,正是一年中无揭海浪最静的时间。北堂岛离岸数十里,御剑的上堂弟子无法不换气就越海而过,于是都停了下来,等待海船载过。烨航和炫明自行御剑过海,林逸轩则留下带领弟子。
新弟子大多没见过海,都是兴奋不已,在船上指指点点。不久到得岛上,叶天骥等人又是一阵赞叹。北堂岛方圆不过十余里,虽不算大,但几乎全是森林,林中的充沛灵气,恐怕只有不归丛林方能与之媲美。林中除了些兔鼠,就只有一种叫“仙麟”的小麂鹿,身上银色皮毛间着白纹,小巧可爱,鸟禽大部分都是白鸥。
林中的木屋倒也空裕,因修真者的住所连床都不需要,互相往来都是席地而坐,所有饮食都是林中的自然鲜果,因此,虽北堂门中师徒逾千,数百木屋仍不显拥杂。叶天骥、樊玉和烁凌自然是好说歹说,分到一个大间。而研儿则和新来的女弟子分到一个中屋。
连续两天,新弟子都没有立刻随入各堂修行,而是引见了三名主要的执教堂主。炫明和林逸轩都已见过,主要就是见一下留守的炼器堂堂主皓玄。同为通灵期的修真高手,炫明给人的感觉是精光四射,林逸轩则是美髥飘飘,皓玄却是矮胖身材,双目无神,看不出一点通灵期的风范。但是樊玉说他是炼器的当世绝顶高手,连烨航大长老的炼器术都要求教于他。修真到元婴期之后,一般都是自己炼器,护甲和兵器关系到自身攻防,自然是一等一重要,叶天骥一听之下,立马对皓玄另眼相看。
除了引见堂主和熟悉他们各自所教授的课程,便是宣读条例。条例也不多,无非是不杀生,未经师长允许不得私自离岛之类的。只有新弟子须每日授课,上堂弟子在清晨由林逸轩教习心法并交流进境中的问题,之后是皓玄的炼器课,下午由炫明教武技,这样的教习需延时一年。晚上各堂弟子各自修行,也可互相交流,但不准远离木屋区。
每月的十四到十六,是指教日,全体弟子可向堂主请教进境中的难点。由于弟子数量较多,因此只有特许的部分弟子可以在平时的晚间求教,叶天骥等几人均在此列。在北堂中,享受这个特权的并不多,统共只有二三十人,而在本届新弟子中就有五人。
新弟子期盼的堂课终于开始,上、中、下堂的课程,时间安排各自错开,除了樊玉,研儿和叶天骥、烁凌见面的时间也较前少了。烁凌是个武狂,每日里只是勤练,他自知在真元合体的时机上已输了一筹,因此平时所用的时间几乎是普通弟子的二倍。樊玉在下堂学习,刚开始时进展并不顺利,幸好他嘴甜,经常缠着林逸轩指点,一月之后,竟突破了罡气期,也跟上了下堂弟子的进度。研儿的刻苦程度竟不在烁凌之下,很少在晚上到叶天骥他们的木屋来。
叶天骥的金丹期修为进步平平,因为他对皓玄的炼器课兴趣浓厚。方静教过他一些炼器的简单方法,但皓玄的炼器修为实在是高出太多,引得叶天骥每日只是研习炼器。樊玉的石币几乎都是他在用,恐怕全北堂的新弟子中,就属叶天骥炼器的材料最多,失败得也最多,当然,进步也可以用神速来形容了。
这晚,樊玉和烁凌都去找堂主求教了。最近,烁凌深受武技堂堂主炫明的青睐,他先前格斗的经验就很丰富,加上炫明的指点,进步很快。而樊玉因为刚突破罡气期,士气正旺,也是隔三差五去找林逸轩。叶天骥独自在房中,回忆白天炼器课上的内容,又取出樊玉的石币,慢慢将石币真气注入一块铜矿石中。他正在练习炼矿,熟练之后就可以学习将各种矿石熔合,再往后便是五行之物间的相熔相生,至于制作传音珠之类,就要看炼器的天份了。樊玉的黄红青币都被他用了不少,再过一两月,该用到黑币了。在那之前,他要抓紧时间将基本功法练熟,因为黑币用完之后,就只能靠自已的真气炼器,速度要慢很多。
矿石在他的真力灌注下逐渐变小,终于汇成一颗小小的铜珠,叶天骥终于将这几日的炼器课所学付诸实践,心中鼓舞,又拿起一块金石矿,想用这枚红币的剩余真气再练习一下。
“骥哥,好棒啊,你肯定是新弟子中第一个学会炼矿的。”研儿不知什么时候已进到屋里了。
叶天骥放下手中的币石、矿石,笑道:“有两三日没看到研儿了,可真是用功啊。”
研儿道:“我还以为你都不在乎我了呢。陪我出去走走吧,带上你的刀。”
叶天骥诧异道:“带刀干嘛呢?打架吗?”
研儿嗔道:“哼,也不知谁答应过我要去看海的。”
叶天骥想起在到溪谷考试的路上,曾经答应研儿,等金丹期一到,便带她到岛边看日落,当即笑道:“日落是看不成了,这次带你去了你以后肯定不认帐。”
研儿小嘴一撇,怒道:“原来这么一个小约定,你都要赖帐。谁愿意带我,我找他带去,省得你还觉得是欠我的。”
叶天骥见研儿生气,赶忙哄道:“要是研儿登高一呼‘谁陪我去看月亮’,那还不招来两三百号男弟子啊,我这是前辈子修来的福缘,景同长老不是说过吗,我是有福缘的人。不瞒你说,我昨晚睡着时还梦见和研儿一起看日落呢。”
“真的吗?”研儿转怒为喜,随即又低下头,“人家才说一句,偏招出你这么多话来。肯定又是在哄人家的。”
叶天骥见研儿已经开心了,心道景同前辈要自己照顾她,难道连这点愿望也满足不了?当下拼着被老师责罚,拉上研儿,道:“说走就走,现在该是月升的时候了。”
研儿仍是拽着叶天骥的衣袖,偷偷潜出木屋区,见左右无人,这才祭起角龙刀,升到树顶,直向海边飞去。他的御剑水平已有进步,这一回飞得又快又稳。
林中萤虫缤纷,升到树顶鸟瞰,北堂岛一片萤光闪动。二人转眼间到了东岸海边,海边一片细细软沙,二人抱膝静坐,等明月初升。海边林间的仙带小鹿竟不畏生,走到二人身边,静俯在地,似与他们一起等待月升。
海潮轻拍沙岸,水面突然银光大甚,大半轮月亮自海线升起。叶天骥虽经常在晚间行走,但从未注意过月亮何时升起,经常是一抬头,月已在树梢。看着眼前水光月色,不禁心旷神怡,海风清凉,更是如入梦境。
研儿不知何时已倚上肩头,叶天骥以为她睡着了,不敢惊动。
静静坐了好久,研儿忽悠悠道:“骥哥,我这一阵很少去找你,你生气吗?”
叶天骥笑道:“傻研儿,我何时生过你的气?你努力修行,我才高兴呢。”
研儿叹一口气,道:“你知我为什么这样努力?”
叶天骥不答,他也猜不出。
研儿道:“我快要突破心动期了,林老师说我资质很好,再加把劲,争取早日到达金丹期。”停了停,又道:“修真进境太快未必是好事,进不进金丹期我也不稀罕,反正想去哪儿,骥哥都会带我。”
叶天骥聆听她清铃一样的声音,低低在夜色中传入耳中,心道景同前辈说得不尽是对的,与角龙真元比起来,能遇上研儿,真正是福缘。
研儿话音停了良久,见叶天骥仍是一语不发,道:“骥哥,你难道真不明白吗?”
叶天骥从胡思乱想中醒来,问道:“明白什么?”
研儿道:“我为什么这样努力地修行啊?”
叶天骥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是要早日突金丹期啊!”
研儿离开他肩头,坐正身子,一脸恨意,看着叶天骥,又撅着嘴靠回他肩头,两手抱着叶天骥的胳膊,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明白了。我原以为你是故意气我呢。”
叶天骥怕惹她不高兴,更是一句不敢多说。研儿越靠越紧,索性将叶天骥的手拉过,放在自己臂上。
叶天骥柔声问道:“冷了吗?”他是一点都不明白研儿刚才问的话。
研儿不理,继续说道:“骥哥,你喜不喜欢研儿?”
叶天骥道:“研儿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子,我怎能不喜欢?”
“若是遇上比研儿更可爱的呢?你会不会喜欢上她?”
叶天骥不敢玩笑,想想道:“我喜欢研儿,也因为研儿对我也好。便是有女子美若天仙,也不可能及上研儿对我的半分的。”
研儿笑笑,又道:“若是有女子比研儿可爱,又对你很好很好呢?”
叶天骥大为头痛,想想又道:“那我是先认识研儿的,别的女子对我好,也不可能好过研儿。譬如我半年之后认识了你所说的女子,她对我好了一个月,可研儿对我好了七个月了。那算起来,还是研儿对我好。”虽然是哄研儿,但他话里却有九分诚意,这段时间他已觉得研儿如同亲人。
研儿显是大为满意,喜道:“那好吧,我就原谅你是笨的了。我就告诉你吧,我为什么要努力修真。”
她仰头看着叶天骥,眼中泪光闪动,道:“研儿是想早日到达金丹期,到时就能和骥哥一起在上堂修行了。到时每日每时都能见到。”
叶天骥没有料到研儿对自己依恋至此,心中感动,两手紧紧搂住研儿,说不出一句话来。
研儿表露心迹,被叶天骥搂在怀中,男子体温传遍全身,又是羞涩,又是喜欢,道:“骥哥,搂紧些。研儿愿此时便是永远。”
二人相依,看月亮离海,缓缓升上半空,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直到明月到了头顶,海上月光渐渐散去。二人携手起来,准备回木屋。北堂每日查夜,此时应已快到时间。
叶天骥载着研儿,悄悄御剑往林中穿过。行到书阁附近,却见有人影闪动。
二人急忙停下,那人影自书阁往木屋区去了。书阁是北堂岛禁地,只有烨航和三位堂主可以进入,其他弟子中只有经过特许的才得入内。因阁中藏书多为元婴期之后的密传心法,普通弟子习之无益。自立派以来,北堂岛参破元婴期的人共有十五人,其中三人便是现在的三名堂主,七人在军中任特使或驯龙使等职,早年另有三人已在冥青之战中阵亡,现除三位堂主,留在北堂岛的还有两人,分任教习、武技二堂的副职,因不负责新生授课,叶天骥等也未见过。
叶天骥和研儿只当是师长深夜到书阁阅书,心中大懔,在灌木丛中呆了好久才回到木屋区。而这晚点卯查夜已过,二人自然是被查个正着。
次日,堂课照旧。林逸轩只在课后说了句:“叶天骥,晚上到我屋里来。”
晚间回到木屋,叶天骥用过鲜果,正在思量如何应对林逸轩呆会儿的盘问,樊玉早窜进屋来,笑嘻嘻道:“好你个小子,和研儿两人到海边赏月,都不叫上我们。”
叶天骥道:“烦着呢,别闹。”
樊玉笑道:“那好,研儿托我转话给你,那我也不说了。”
叶天骥一听,忙道:“什么话,说啊!你要急死我啊?”
樊玉又逗了几句,这才说道:“昨夜女弟子那边负责查夜的是罗蓝儿,她已把这事瞒下。你不必担心她了,呆会到陆老师那儿,你该怎么编就怎么编。”
叶天骥大喜,他担心的就是研儿也被叫去,到时候两人海边之事被传开,这事本没有什么,但是对于研儿一个女孩家不好。北堂门风甚严,而人言又是如此可畏,传多了真不知要传成什么样了。前次在溪城圣武诀之事,到后来甚至传成是叶天骥与宇文浩相搏数十回合,才被击败。
他听说研儿已被罗蓝儿护过,心中一片轻松,林逸轩是几个堂主中最好说话的,到时一阵胡谄,也就过去了。一路想着,到得林逸轩房中时,他竟然是面有得意之色。
林逸轩怪怪地看看他,倒不生气,反而说道:“嗯,果然是有过人之处,很少有弟子来听训话还能有此心态。说吧,你昨晚去哪儿了?”
叶天骥很少骗人,此次也不得不骗上一回了,道:“弟子这几日得习金丹期的修真心法,一直未有进境。昨日在树顶御剑时望见东岸一片沙滩,晚间便私自到海边。正值明月初生,奇景生于海上。弟子平时修真中,许多疑难之处,一时顿解。坐禅到妙处,自觉又有进境。心中欣喜,一时练功入神,忘了归时。”
这番话娓娓说来,身同经历,叶天骥不禁暗暗自责:“想不到我编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竟是如此有天份!难道我本性如此?真是愧对莫风师父‘正心修真’的教诲了!”
林逸轩正色道:“北堂岛自有规矩,你私自离开木屋区总是不对,何况深夜不归。”咳了几下,又道:“念你也是为修行,一切情有可原。以后记住不要再犯门规。”
叶天骥喏喏连声,心知林逸轩有意放自己一马,暗生感激。
林逸轩把了下叶天骥的腕脉,又道:“自考试以来,时日无多,你已到金丹中期,足见你前述不虚。今天的训话就到这儿吧。”
叶天骥正要说几句感谢的话,起身告退。林逸轩又将他叫住,问道:“可否将你的修真经历,细细与我讲述一遍。”
叶天骥从命,便从头叙说一遍,只是省去了母亲当年血婴诀一节。
林逸轩听叶天骥叙说,便时而思索,时而惊异,时而微笑,听他说完,想了良久,道:“看来你天生和修真一途有缘,资质中上,境遇却是上等。”他怕叶天骥日后怠于练习,所以将他的资质说得降了一格,“然而,机缘是可遇不可求的,你日后能不能再有这样的福缘,也很难说。努力却是自己可以掌控的,因此勤练便是修真关键。放眼现在青境的通灵期人物,哪个不是勤练不息?”
叶天骥听林逸轩说得恳切,频频点头。
林逸轩想起一事,又问道:“明哲那日说,你接下宇文浩的圣武诀时,有血色人形出现,这是怎么回事?”
那日的情景虽然围观者众多,但自圣武诀发动到叶天骥被击入坑中,不过是眨眼之事。围观者大多修为不够或距离太远,难以看清每个细节。而明哲是金丹期修为,又离得较近,因此看到。
叶天骥本不想谈及血婴诀,见老师问起,也不得不答,道:“据师父莫风说,当年在龙狮堡战场,我母亲为救我而施血婴诀,血婴诀之力从此附入我体内。”
林逸轩听到此处,吃了一惊,追问道:“令堂是谁?”
叶天骥起身拱手道:“我母亲叫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