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大概还没有明白形势是怎么回事,汤腾凯惊讶地转头,冲我大声嚷嚷,“你在干什么!”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平静地回答,“你妨碍到我了,汤腾凯同志。我不希望,这条时空线上,我最后一个杀的人,是你。”
“原来如此……是个心灵屏蔽者,所以才会觉得,你是被我洗脑了?”尤里带着一脸玩味的笑容,“没关系。毕竟,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理解,时间机器有多重要。”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的视线不敢对上汤腾凯的,因为我知道,一旦启动了这台机器……在新的时间线,我将和这个为数不多勉强可以称为“朋友”的人,形同陌路。
唯一的例外,可能是达夏……
“我明白了,”汤腾凯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指挥官同志……你觉得,只要用了时间机器,就可以创造让自己满意的新世界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我平静地回答道,“只要我们能够修正以前的过错,新的世界只会更好。”
“愚蠢!”汤腾凯突然激动地大吼,“过去二十年的光阴,在你眼里,就是一段要修改的错误?”
“毋庸置疑,”我仍然无比平静,“我要做的事……太多了。”
汤腾凯的枪口依然指着尤里。
“如果我不愿意呢?”他一改嬉皮笑脸的作风,冷冷地说,“指挥官同志,你不明白。犯了错就穿梭回去改掉,这是逃避的借口!”
“我没觉得,”我把枪口顶在汤腾凯的额头上,“改正过去的错误,营造完美的今天乃至未来,这难道不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吗!”
“拥有时间机器,不代表你就可以是完美的!”汤腾凯怒吼着反驳道,“如果你只会一遍遍修改过去的‘失误’,而不懂得珍惜眼前的一切,假以时日,终究还是会产生悲剧的!对你而言,都无所谓的吗!你没有意识到,看似不堪回首的人生旅途上,并非一无所获!”
父亲的胸膛快速的起伏着。我可以感觉到,刚才那种心灵辐射光波已经瞄准了汤腾凯,即将发射。
“杀了他,孩子,”父亲平静地对我下令,“他要阻止我们。”
“来吧,指挥官同志。在这世界上,有三个人想杀我,我是不会怨言的错误,”汤腾凯背对尤里,张开手臂,“一个是外公,一个是谭维惠同志,还有一个就是你。当然,就算犯了错误,回头你也可以改正过来。对吧?以后犯一次错误就回去把它改正了,‘珍惜’这个词,就不需要存在于词典中了。”
尤里的脸本来就很白。现在也许是因为震惊的关系,变得更加惨白了。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
“好吧,汤腾凯中校。任凭你现在说得再多,就结局而言,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了,”尤里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柔和地说,“即使你是对的。然而对你,对我,对马克耶布卡同志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了。无论现在,你手里有没有拿枪,这个距离,都只有你死这个结局。不要担心,二十分钟之后,我会替马克把你复活的……”
“恐怕不会,”我说,“我改变主意了……尤里。随便修改的记忆里,没有甜蜜,也没有珍惜。”
我轻轻推开汤腾凯,枪口对准尤里的方向。刚才改口的时候,我再次看到,尤里眼中慌乱的神色。
“这就是……我做的决定……尤里,我的父亲,”我压低声音,确保汤腾凯听不见我说的话,“有什么话,去向那些先贤,还有母亲说吧……如果你真心想忏悔的话。”
一道夹杂着强大电磁波的蓝光由远及近,划过了只有应急灯照亮的黑暗房间,就好像耀眼的阳光从门外射进来。这道光摧毁所有电子设备的同时,击中了尤里头上的心灵控制支架。从支架到连入大脑的电线,全在电磁波攻击下报废了。
我看到尤里颤抖着举起了一只手,我也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眼中再次出现血红色的钥匙图案。两声尽己所能最高分贝的,注入各自期望的叫声,在黑暗中同时响起:
“我就是人类的意志!”
“看一粒沙中的世界!”
随着大炮一般的巨响声,紫色和血红色的能量波从我们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就在我们刚才踩过的生死圈的中心,能量波撞在了一起。
我看到自己发出的血红色的能量波,压倒了尤里紫色的能量。我看到了尤里头上的支架高高飞起,在应急灯的映衬下,划过黑暗的天花板,就像被斩下后扔出的人头。
像一个普通的战士一样,尤里死了,而且毫无抵抗与挣扎。尤里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坠落,没有闭上的眼睛里空洞无光,脸色更是比被放干了血的尸体更加惨白黯淡。
尤里死了。被他的儿子,他最后的亲人,马克耶布卡,杀死了。
我轻轻低下了头,看着地上的尸体:尤里、达夏、几十个尤里部队,和上百个盟军机械化步兵……
战争……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我蹲在一具盟军机械化步兵尸体的旁边,掀开了他的外骨骼装甲甲,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内侧口袋。
果不其然……我在尸体上找到一张身份磁卡,上面的标志是……
军事——工业复合体委员会!
不可能!是爱因斯坦的部队?
爱因斯坦……他不是死了吗?
我听到了汤腾凯的一声惊呼:“糟糕!那……那是什么东西!”
我被汤腾凯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看到一只飞跑的机械蜘蛛。
不对!我见过……在黑森林!
“快拦住!”我冲着汤腾凯怒吼,“在攀附到尤里的胸口或者脑门上之前,给我立刻把它打碎!”
实际上我不该对汤腾凯有这种要求的。他的枪法真的很有问题,对付高速移动的小目标更是困难。所以和我想的一样,那个机器人钻进尤里的腹部,留下如枪击的伤口后,尤里的尸体摇晃着站了起来。
“是不是感觉很吃惊,马克耶布卡?”尤里的声音缓缓响起,却不是他的语调,“我又回来了。”
“爱因斯坦……”我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怒色,“你果然没死!”
爱因斯坦/尤里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刚才的亲情戏可真是无聊透了。不过还得谢谢你,替我腾出了这具身体。就我而言,你的身体比尤里的更好。算了,反正后面的计划,这个身体应该够用了。”
好在我的理智已经回来了。几乎不犯错的直觉,此刻再次上线。
“我没有时间,和你们这些杂鱼多说废话了,”尤里/爱因斯坦轻笑着说,“我要走了,各位。感谢尤里,想在你们眼皮底下再造一台时间机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我听到了脚步声。看见躲在走廊深处的谭雅冲了过来,也看见汤腾凯举起枪,向爱因斯坦射击……
他们拦不住爱因斯坦。当爱因斯坦推开我刚才在里面躲过的门,准备进去的时候,我拉住想追过去的汤腾凯和谭雅,露出一丝冷笑。
“怎么了?”谭雅微微转头,眼神里充满了大惑不解的情绪。
“忘了吗?”我轻轻地反问。
然后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说实话,虽然刚才已经见过一次,可是这样的东西,无论是见过了多少次,都无法平息我心中的震惊。
房间的四周是厚重的装甲防护墙,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物体。这个直径一百米的钢铁半球被涂成了暗绿色,还刷了一个世界帝国的标志,半球体的正上方是个特斯拉线圈,正中央则是一面防弹玻璃。整个半球体都散发着神秘而极富压迫感的气息,让人不敢接近。
这里不止我们。还有时间机器里的爱因斯坦,笑着向我们挥手。
“看起来,尤里找到我被你们在旧金山弄坏的小装置了。而且维修得还不错,”尤里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太迟了,马克耶布卡。自由终将征服并统治整个世界!”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就是在一堆操作仪器前的维克多。看样子,他是从旁边的地板下面钻出来的。
“维克多!”我大吼道,“打开你的计算机,把CABAL连接到时间机器的运算机器上!然后打开公共频道,向全世界,实况转播!”
来不及了。尤里的一只手伸向了操纵杆,再快也制止不了什么。
可是他停住了。虽然离得有点远,看起来像是在抽筋,但我注意到……尤里好像是在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右手,不去抓住操纵杆。
这不可能……尤里他……他怎么……怎么会有自己的意识啊啊啊!
可他真的有。而且还向我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轻轻呵了一口气在玻璃上,伸出了左手,在防弹玻璃上,写下一行谁也看不懂的文字。
只有十秒。但父亲辛苦争来的十秒,对CABAL而言,已经够了。
“去死吧!尤里!”维克多高高举起了一只手,用力按下按钮。
然后我看到尤里的嘴型变了。可能是速度太快,我听不到他说什么,只知道……时间机器消失了。
“我们做到了!恭喜你们!指挥官同志!”索菲亚的声音从维克多的通讯器里传来,“就在刚才,CABAL改变了能量输出,尤里就陪着侏罗纪恐龙,用余生忏悔吧!”
宁静只维持了几秒,就像这里的时间也被那台机器带走了一样。
然后骚动从我身边爆发了,惊叫声、欢呼声、呼喊声从那三个家伙的口中发出来,黑暗的房间里,仿佛平白涌入了无数崭新的阳光。
我是唯一没有加入狂欢的人。
“te……iubesc……copii?“我轻轻地自言自语,“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