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人能制造的破坏毕竟微小,所能做的也只有搅乱全场,但这也足够了。我第一个从水里浮上来,也是第一个从水里游到了楼梯边。背后,倪昭良他们还在水里一边叫苦连天,一边还在向岸上的我招手致意。我摇摇头,从楼梯上端回到水边,去拉这些落汤鸡。
“你们几个都是常年在南洋作战的,待在水里的时间简直比待在陆地上的时间还长,怎么一个个比我还狼狈?”问话的时候,我特地看了一眼倪昭良。他抹去水花说:“可我们都是在沼泽和海滩边度过的,哪有在潜艇基地里跳水游泳的经历!指挥官同志,我们怎么办?”
是啊,我们怎么办?从水边走上平台,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那些用机枪扫射过我们的家伙正由远及近赶来找我们麻烦了,我们必须离开。“没办法了,本来还想从门口进入他们的生活区的,现在看来,还得下水——不是回到水里!”后面一句话是针对众人间弥漫着的一股埋怨失望情绪所说的,这句话立刻打消了即将到来的一阵牢骚,我继续说:“往回走就是死路一条,水里现在乱作一团,我们只能走下去了。等到了潜艇船坞区,我们会有机会的。”
事实证明,我太有卓识远见了。这里的通道十分简单,沿着潜艇河道两边就可以一路下去。背后的喊声渐渐轻了,估计是他们也没发现我们的位置吧。只是这条路上无遮无拦,有点长。
说起来,作为一个地下基地,离尤里部队的地热能应该很近才对啊,为什么这里的光线这么暗?我也不知道理由。路的尽头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船坞,而是……栏杆。栏杆后面是宽阔而黑暗的水道,黑暗中我们一眼看不到这宽阔水道的尽头。要不要过去?这是个问题。这里的水道纵横交错,但我相信,沿着走下去,一定能到达潜艇船坞。
最后我拿定了主意,戴上游泳镜,纵身一跃,跳回了水里。我们刚从水里上来不过一小时,现在再跳下去也不会感到水流的寒冷了。河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靠近着,但愿是我的错觉。
该死!我还是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水下有什么东西?还在想着这个问题,耳边就响起了奇怪的声音:是惨叫声!
糟糕,这是怎么回事?倪昭良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给我看背后的景象。鲜血已经染红了我们身后的水域,可我们并不知道失去了谁。如果不是我那奇怪的特异功能,我一定会诧异的: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什么征兆,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就被人杀死了?
但事实就是事实,他死了,倒在清澈的水中,鲜血染红了整个河流。然而,这里有七个精英战斗兵,没有一个发现行凶者的端倪。我急速浮上了水面,其他人也紧急浮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该死,谁看清了凶手?”喘了几口气后我就向所有人提问,这才发现倪昭良不见了。该死,我已经失去了一个部下,一路上还失去了两个纵队司令,不能再失去一个纵队司令了。
正在我四处寻找的时候,倪昭良冒了出来,还扛着一个士兵。“放心,指挥官同志,您优秀的纵队司令目前还活着,而且我还带来了那位烈士同志的遗体。”说着,我游过去检查那具尸体。那具尸体看起来很正常,唯一不对的……只有他的伤口。那不是刀伤,也不是枪伤,因为“伤口”并没有被割出创伤,双手所摸到的伤口部分都是软塌塌的,而染红这片水域的血是来自于七窍的,看起来这个战士生前受到的更多是内伤。这不是普通的水下杀手,甚至不是人类造成的效果。我挥挥手,倪昭良如释重负地松开手,尸体缓缓地下沉。
“我们得上岸,与我们作战的,既不是蛙人也不是机器,”我说,“快,游过去,这是海豚!”话音未落,下沉时我已经感觉到一个流线型的光滑物体从我的下方穿过。该死,这些海豚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们来了!我一个侧身,正好倒骑在海豚的身上。海豚的表皮很光滑,速度也不慢,所以当我拔出刀的时候,那家伙早就从我的胯下溜走了。
“别管那些海豚了,”我伸出手,制止想要下水继续探寻目标的精英战斗兵说,“它们虽然也只能在海里耍耍威风,但是不要忘了,水里是它们的天下!我们走,刚才那个尸体的血腥味足够引开所有海洋生物了。”
于是我们就这样逃走了。游到对岸登陆的时候,刚才追杀我们的尤里部队正好赶到,距离太远只能用盖特机炮毫无意义地胡乱扫射,我乘机用狙击枪打死了两个,让它们的尸体落入了水中。还好刚才没和那些海豚缠斗,不然这会就该被尤里部队包了饺子了。
潜艇船坞是什么样的,我想我见过好几遍了,倪昭良更是长期和它们打交道的,可我们还是抱着一种看新鲜的心态走进了尤里的潜艇船坞。深海幽灵比联军潜艇大得多,用的是生化电脑控制,它们的船坞应该也会更大,而且说不准还会有其他检修设施一类的……
但事实让我失望了。与联军潜艇船坞相似的是,深海幽灵船坞不过是更宽更窄了一些而已。也不知道那些潜艇驾驶员是如何做到的,将狭窄的尾部以“倒车”的姿势向内,宽大的船头向外对着水道的。整艘深海幽灵的高度远远不及我们联军的潜艇,所以船坞的高度也低了很多。而且尤里船坞的检修,是把船位里的水排干,直接把潜艇架在船坞顶端,如同修车店里被抬起来的轿车一样,无形中又降低了这个高度。我算了一下,我们的潜艇是绝不可能停在这样的船位里的。其实相比之下,我更佩服的,是那些巨型乌贼。
真的,之所以我只能大致描述一下船位的形状,是因为其他东西早就被一只巨型乌贼给破坏了。看着它无神的眼睛,和一堆抱着尤里潜艇肆意破坏的触手,我很好奇它到底把自己所摧毁的东西当做了什么?当初驯兽员是用什么办法培训它们的?乌贼以为自己在捕食,还是以为破坏了目标就可以得到奖励?抑或它们早就被注射了某种药物,提高了它们对敌对目标的破坏情绪?还是说它们真的是遥控玩具,后方有个什么机器控制它们的行为?我也说不清。虽然只有40个巨型乌贼,可是耳畔已经只剩下了爆炸声。整个船位附近不是散落的碎片就是血泊中的尸体,一艘头部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的深海幽灵已经冒出火花,潜艇上的部件如雨点纷纷下落。周围还有几个风暴小组的在向四处射击,我向倪昭良做了个手势,让他过去一下。倪昭良在爆炸落下的碎片中如一条鱼一样灵活地穿梭着,我知道,这对于抢滩登陆的蛙人而言并不是难事。
不到五分钟,穿过正在坍塌的船坞之后,倪昭良就把那四个惊慌失措的战士带到了我们这里。此刻我和其他人躲在控制室下方的架子阴影之下,外面下的碎片雨和我们无关,但还是把那几个家伙吓得不轻。“一看就是‘四方风’的,”一个士兵用调侃带一点轻蔑的语气说,“看他们几个,在这种环境里吓得畏首畏尾,一看就知道他们属于正面战场躲在导弹集群和步兵后面的高等正规军!”他还想再说什么,被我一只手摁在地上,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叫出来。“这是对嘲讽自己战友的山头主义者的惩罚。你该感动一下,要不是形势恶劣,我就要采取紧急措施了!”我把嘴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然后猛一推。倪昭良这时已经带着他们几个赶到会合点了。倪昭良刚刚一个打滚躲到我面前的时候,落下来的就已经不再是钢铁,而成了混凝土了。所以毫无疑问,走在最后一个的成了肉饼。
“告诉我一下,你们这里的情况怎样?”我说,“尤里部队有没有出现过?”
“报告指挥官同志,并没有,”他们疑惑地回答道,“事实上,我们也没有看到任何尤里部队涌进来支援他们的人。这里除了傀儡部队和检修人员,几乎可以说是空无一人。看样子,敌人应该是……兵力不足,所以没法应对。”
这么说起来,很多内容就能解释通了:为什么他们要关门打狗?为什么尤里部队只剩下傀儡部队和检修人员?为什么门口会有盖特机炮?为什么他们会放出海豚,这种对于尤里控制并不成熟,大量出现还会扰乱深海幽灵定位能力的家伙?因为他们的正规军已经全部出击,这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后勤人员了!
难怪……之前我还以为,钱斯这家伙会不会是在关门打狗,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他压根没有力气关门打狗了!
“好极了,”我轻描淡写地说,“就算到此为止,经过这样的破坏,尤里海军也不可能妨碍我们了。我现在所希望的,只有尤里部队不会壮士断腕,再玩出更疯狂的计划。”说到这里我突然打住了话头。算了,这种内容还是不告诉部下们的好。如果按照原定计划执行的话,这会我们应该早就把这里变成一片火海,甚至我可能已经返回地面,该去对尤里部队执行最后的渗透了。可是现在……我们才刚刚进入尤里潜艇基地,寻找我们进一步前进的路而已!
“你们知道哪里有通风口吗——别去找通往生活区门了,你们还想再挨一次盖特机炮的洗礼吗——我是说,在这个基地里,每待一分钟都是浪费时间。”
“那我们去哪?”倪昭良疑惑地问,“就算我们去了该去的地方,其他人怎么办?我们跟他们没有任何联络!”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问得我头疼。但头疼归头疼,一提到头,我突然想起一个方法。一个百试不爽的方法。
“‘飞鱼’同志,这里是‘疯熊’,收到回话。”太好了,对讲机是防水的!
“‘飞鱼收到。’”对面是一个疲惫又有点惊恐的声音。这家伙还是没习惯战争吗?我的眉头渐渐紧锁。但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们在16号船位……如果你那里方便的话,麻烦过来一下,这里有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周围响起了一阵爆炸,对面的对讲机里也全是这种声音,仿佛我们进入了无人之境一样。
“这个……我想我挺方便的,”她轻轻说,“如果……没有那些海豚,消灭了我身边所有战友的话,我一定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