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慕容云三瞅了我一眼,道:“你和墨兰那女娃娃闹别扭了?”
我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接着打开车窗抽了根闷烟,见我失落的模样慕容云三忽然笑了笑,道:“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福?”我弹了弹烟灰,看着慕容云三有些好笑的说道:“前辈,您感觉我现在过的日子快乐嘛?如果这也是福的话,我真想拿这个福去和旁人换一换。”
听到我略有些苦涩的话语,慕容云三沉默了一会,接着才叹道:“也是,倒是我错怪你了,只是……有些时候哪怕前景再让人绝望,你也要振作起来,不止是因为你身上寄托了旁人的希望,很多的是为了你自己,人要学会苦中作乐,这并不是一句聊以自慰的话,而是有些时候你必须这样做,不然在压抑的环境中,你最终会疯掉的,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说到这,慕容云三的话戛然而止。
“什么?”我略有些好奇的看了慕容云三一眼,想要知道从他口中能蹦出什么大道理来。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慕容云三的话语犹如一道闪电一般划过了我的心头,让我久久不能自语,等我回过神下意识的想要抽一口烟的时候,却发现手里的烟只剩下一截烟屁股了。
苦笑一声,我抖掉了手背上的烟灰,随后索然无味的把烟屁股扔了出去,接着我有些怪异的看着慕容云三,道:“前辈,您知识面可真广,平时书没少看吧?”
慕容云三呵呵一笑,略显落寞的道:“其实我有些时候挺羡慕你们的,我一梦千年,再出世的时候发现世间早已物是人非,这个世界改变之大让我有些无法接受,我想要去旅游,却闻不到花香,我抬头仰望天空,却险些忘了云朵是什么颜色,看到你做的那些饭,我馋虫被勾起了一次又一次,可口的饭菜吃到嘴里却形容嚼蜡,这个世界很美,但我却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我融入不了这个世界,但我却依旧对它有些不舍,看到你和墨兰,我想起了当初和我老伴认识的那会,我是个行商走贩,她是村长刘秀才家的千金,我明明很怀念那会,回想时却连她的脸都记不得了,你不是我,不知道我内心的感受,你所习以为常并心安理得拥有的那些东西,恰恰是我渴望而不可得的。”
慕容云三头一次这么和我吐露心声,但他话语中的浓浓苦涩却深深地震撼到了我,一直以来慕容云三表现的和旁人无异,让我都忘记他本身其实是具阴尸了,他和蔣明君一样,在这个世间犹如孤魂野鬼一样,他所要承受的苦痛比我还要深,所面临的情景比我还要让人绝望,即便如此,慕容云三在此之前也从没有向我吐露过自己的绝望,其实他说的没错,我和他相比,本身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下意识的,我想用千言万语来安慰他,但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了,因为一切安慰的话在慕容云三面前都显得太过苍白,我忽然抱住了慕容云三,嗓子有些沙哑的道:“前辈,是我太不懂事了。”
“呵”慕容云三轻笑一声,并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慰道:“我好歹也活了千年,也因为绝望而迷失过自己,现在纯属是麻木了,这才厚着脸皮拿出来说,你小子心眼好,和唐朝那小和尚一样,如果唐朝那小和尚生到如今这个年代,估计和你也差不多,他悟性好,所以我相信你也不笨,有些道理我知道你懂,但你总是碍于各方各面而不去做,那个小和尚就是因为这样,才失去了他一生中的挚爱,上次是蔣明君,这次我希望不会是墨兰。”
“可是,明知道没有结果,为什么还非要去尝试呢?”我眯了眯眼,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慕容云三松开我,并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会没有结果呢?”
我愣了下,随后下意识的道:“可是,现在九世铜……”
“你别惦记着九世铜莲,也别想着什么前路多磨难。”慕容云三挥了挥手,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我的话语,道:“你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你们俩走不到最后,唐代的那个小和尚,就是因为心里过不去他信仰的佛那道坎,所以才落得了如今这个下场,如果能再来一次的话,我想他会不顾一切的和蔣明君在一起,你扪心自问一下,如果有一天墨兰忽然离你而去了,如果能重来一回,你还会不会像如今这样蹉跎?”
我有些迷茫,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因为我知道慕容云三说的都是对的,甚至我也开始怀疑,我之前所坚持的那些立场是不是太过儿戏,太过可笑了。
“诶……”见我这副神情,慕容云三又是一叹,道:“你知道吗?蔣明君已经走了?”
“什么?”我猛地睁大双眼,下意识的反问道。
“我说,她走了。”慕容云三眼神有些闪动,道:“也许是因为她再也忍受不了你的优柔寡断了,所以她走了。”
“不可能!”我拿起腰间的玉佩,虽然它早已失去了光泽,变的灰不溜球的很不显眼,但是它确实还在我的腰间,我拿着它,恨不得把它贴在慕容云三的眼睛上,道:“你看,玲珑玉佩还在!”
慕容云三略显怜悯的看了我一眼,道:“玉佩还在,但人已经走了,所以它对你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我绞尽脑汁的想要拿出一件事情,来反驳慕容云三,但是我回想起前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时,我发现我竟然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如果蔣明君没走的话,为什么她一次都不出来见我?
如果蔣明君没走的话,当初彼得为什么能轻而易举的抓住我?
如果蔣明君没走的话,为什么我在九重天关里险些丧命,她也没有如以往那般出来救场?
是的,她走了,她忍受不了我的优柔寡断,所以走了,走的悄无声息,走的干净利落。
想到这,我浑身的气力仿佛一瞬间被抽光了一般,整个人无力的倒在了座椅上,我以前不是没有幻想过蔣明君会离我而去,我以为我会伤心,我以为我会解脱。
是的,我伤心了,心口绞痛的不能呼吸,那犹如潮水般一波波的刺痛,让我眼前都有些发黑,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太阳仿佛永远都不会升起的古亭,我又想起了初见时,蔣明君身上的一袭红衣,我想起了豆蔻年华时,蔣明君抓着唐代张初三的衣角,犹如猫儿一般的祈求着后者的陪伴。
那个倾倒众生的女子终究还是走了。
一千年前,她站在青衣山上凝望着凌云寺,口中依旧喃喃着不甘的话语,随后纵身一跃,犹如一道惊鸿一般。
一千年后,她依旧走了,走的那般悄无声息,如果说一千年前的她似惊鸿一般,那一千年后的她就仿若一道彩虹,仿佛一个不经意间,她就消失了,没留下一句告别的话语。
不知不觉间,我泪水忽然模糊了视线,我并不是后悔,因为我知道,即便蔣明君没走,在她和墨兰之间我依旧无法做出抉择,但我依旧有些崩溃,情绪仿佛泄洪一般,来的那般急忙,来的那般仓促。
生前她说,你说来生等我,但我嫌今生太长。
生前他说,今生我为僧尼,你我注定无缘,若有来生,我必报今生因果。
如果我是他的话,那今生,我终究还是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