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炳易独自外出七八日后方又回到段家,段天来对此向来都不过问。宋炳易回到段府先向下人丫鬟们问了段天来的去处,而后径直去往他的书房。此刻段天来正端坐于书桌前读信,宋炳易瞧见段天来手边的信封上乃是段谨之的字迹,于是笑道“大哥,谨之来信了?他可曾提到何时回苏州?”
段天来却也无奈一笑道“这孩子,心性野,一旦放出去就总这么三日五日的拖着不肯回来,这不,信里又说他要等着杜宣一并回苏州,看来又得些时日了。不过安然现在和他在一起,我们倒也可以放心了。”
宋炳易哈哈一笑道“谨之总归还小,难免会有小孩子脾性。”
段天来却一本正经道“也不小了,已经二十了,之前总觉得他年纪尚幼,不该过早介入市侩,识人本性、世态炎凉的事看多了便容易走极端,只是时间实在太快,这一转眼他竟也二十了,有些事也该让他明白了。”,段天来是想,作为武林盟主的儿子将来于这个江湖中总归要做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而关于权与利的得来,自古都是相似的手段,但凡要得,必然要明了这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代价。
宋炳易闻言却皱眉道“谨之这孩子自小性子扭,也是我们这些年来耳提面命,教他要有一身侠义之气,现今他确是有一番侠肝义胆,又非常看重江湖道义,可是这些年我们为一统人心却是不得已动用过许多非常手段,也不知这孩子.......”宋炳易是想说,也不知这孩子知情后能否接受的了。
段天来却即刻几分威严道“在其位,谋其事,只怕这也由不得他。年轻人总想着红炉点雪、闲云野鹤便是人生极致。哼!幼稚!那也不过是他们年纪尚轻,未曾尝过权利的滋味,等有朝一日他们也体会到一言可抵万事的威信,只怕那些权宜之计的手段便也算不得什么,不肯大舍,何来大得?再说了,江湖之上,何为是?何为非?何为善恶?于天下人的是方才是是,于天下人的非方才是非,做大善而为小恶,那恶便也算不得恶了。”
宋炳易闻言暗自点头道“大哥言之有理,想来有大哥这么多年的言传身教,谨之必不会让你失望的。”
段天来却也傲然道“也是,若连这些都经不起,便也不配做我段天来的儿子,更没有本事统领这江湖群雄。他日谨之若真敢冥顽不化、一意孤行,那我宁可大义灭亲也容不得他胡作非为!”
宋炳易匆忙道“诶!大哥言重了!”
回苏州这几日,段谨之竟也没与家里联系,纵然回去了,只怕弄丢了宋安然他也不好交代,于是索性就赖在这里,同丝竹她们一道住在租来的四合小院儿里,心想着能躲一日清静便算一日吧,同时也可监视着丝竹,防着她与宋炳易发生冲突。雪狸考虑丝竹的处境,怕住客栈人多嘴杂,迟早会走露风声到宋炳易那里,故而租了这么一个僻静的院落,局势繁杂,近日丝竹又不好露面,故而天门的许多事情还要靠雪狸出去走动。午时方过,众人皆在午睡,这处境偏幽的四合小院更是显得尤为清静。段谨之见丝竹要出门去,于是上前拦着她道“丝竹姑娘要去哪里?雪狸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于我,千万不能放姑娘走出这大门去。”
丝竹却故意几分嘲讽道“吆!堂堂段盟主独子段谨之段大公子何时竟听命于我天门的一个小丫头了?不过,纵使是雪狸在这里,那我也得问她一句,闷了这么些天了,还不许人出去走走?”
段谨之思索再三觉得丝竹的话也是有道理,不能总像是看着犯人一般将她囚禁在这里,故而他开口道“如此说来我也是许久未出去了,今日天气也好的很,不妨由我陪着姑娘一同出走走吧。”
“也好,既然段公子愿意的话。”丝竹这话说的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于是两人一路不多话,只沿着幽静的小路溜达,丝竹一直凝着眉,似是在想心事,段谨之只一路看着四下,气氛和静而不尴尬,果然春天到了,气候变的格外怡人。
两人一路走着竟到了一所废弃了的古书院前,书院建在远离闹市的地方,这里环境清幽宁静,着实适合读书养性,现下荒废了也未免让人觉得可惜。再看院子的砖墙都已被扒去,只留下些断垣残壁依稀能拼凑出院落的样子,一些小一点的房子早都没了屋顶,破落不堪,却唯独中间的一间独房,虽然门窗都没有了,却是四周的墙壁还完好无损,从下面仰望上去,屋顶似乎尚且还在,更奇怪的是,看这里少说也得是荒废了不下十年的样子,却唯独门框上那块携着“拂尘馆”的牌匾还斜斜的挂在那里,透过厚厚的尘垢,依稀可辨上面字迹。
丝竹带着段谨之径直绕到后院的林子里方才停住脚步,看她目光敏捷的像一只寻找猎物的豹子,四下打量。
“丝竹姑娘在找什么?”段谨之疑惑道。
“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丝竹目光环顾四下心不在焉道。
“四下又没有什么人。”段谨之略有不屑。
“段公子内功怎样?心脉最低可以压到多少?”丝竹问道。
“姑娘是要偷听?”段谨之这才恍然大悟。
“怎么,像段公子这般的正人君子是否从未干过这样的勾当?”丝竹这话听上去并不似赞扬。
“来者到底何人?”段谨之问。
“一会儿公子自然会知道。”丝竹不以为然道“不过我要告诉段公子的是,来人武功不弱,他们待会儿定会在这房子里谈事情,若你我潜藏在房子里面,必然会被发现,所以,不如就由公子来想个法子吧,因为段公子够聪明。”
“到底是谁?连姑娘的武功都逃不脱他的洞察呢?难不成…….是我宋伯伯。”段谨之再次恍然大悟道,他虽不清楚真相,但就丝竹跟他说的,她那日在泾阳木须祠里的潜伏是没能瞒过宋炳易的,除此之外,他一时想不到谁能有这样的能耐,又犯得着让这天门三小姐如此大费周折的专程赶来偷听。
“我就说嘛,段公子果真是聪明。”丝竹慢悠悠的嘲讽道。
“倘若我宋伯伯真如姑娘所言那么厉害,那你这趟何至于此呢?难不成姑娘是想在此地对我宋伯伯下手杀?”段谨之依旧不信宋炳易的武功真就如丝竹所言那么出神入化,他只怕宋炳易武功并不如传言厉害,而是在这里被丝竹给杀了的话…….想到这里他就手心沁汗。
“果然是叔侄至亲啊!不过公子请放心,我向你段公子说过的没有一句假话,要杀也只会是他杀了我的。”丝竹不耐烦道。
“那姑娘何需多此一举?如姑娘所言你此行不过是来送死罢了。”段谨之气愤道。
“这便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公子费心。带公子过来不过是想让公子看清宋炳易的真面目,好让公子明白自己曾经在白马寺的所作所为可还值得。”
“那便不必了,如若姑娘是指责在下当日在白马寺阻止你刺杀我宋伯伯的话,在下也可坦然告诉姑娘,纵然今日再面临同样的处境,我也必不能看着你杀了我宋伯伯。”段谨之说着话转头便要离开。
“今日可是公子自己跟来的。”丝竹声音里几分怒气。
“来是我要来,走亦是我要走的。”段谨之心头也窜着火。
“宋炳易即刻便到了,若你现在出去刚好与他打个照面的话岂不泄露了我的行踪?”
段谨之并不理会丝竹的话,转身便往林外走去,他心里气结,枉他一直把她看做一个行事稳重头脑聪慧的姑娘,不料她此行却如此鲁莽,他自然是坚信他的宋伯伯怀瑾握瑜、大直若屈,但不论来人是谁,他武功是否真的高深,他都不能接受丝竹那把生命看的一文不值的态度,江湖之上生存何其不易,她们不重生死,所以也就滥杀无辜。
岂料丝竹突然一个飞身,竟拉着段谨之直接落那老旧的房顶上。“他午时三刻便会到这里,你看看时间,现在出去了非得与他打个照面不可。”段谨之抬头看了看天空的红日,老旧的瓦片在他们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段谨之本来是想转身就走的,岂料丝竹突然拉着他扑倒在房顶上,她的双手紧紧的挽着他的右臂,她离他这么近,他的心突然扑通扑通跳的很大声,段谨之发现,此刻自己心里的怒气竟消散的无踪无迹,他无奈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叹一句“段谨之啊段谨之,你终究是没过得了这美人关去。”。
“段公子,你心跳如此响亮,待会儿别说是你的宋伯伯了,只怕稍微有点江湖经验的人,都会知道你我在这里偷听。”丝竹对段谨之不以为然道。
段谨之闻言囧的面部一阵炽热,一甩手便欲起身离开,丝竹却使力拉住他同时右手食指在唇边比了个嘘声。竟然真有人来,他们眼前的屋顶破了一方大洞,从洞口传来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来人是一名男子,因为步伐相对铿锵有力一些。段谨之与丝竹二人同时暗暗策动内力,平心养息,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来人于屋里来回踱着步,段谨之与丝竹二人只得耐着性子屏息静待,春日正午的阳光虽不灼人,却也晒的人双眼发麻,就在段谨之远远眺望一眼太阳估摸时间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一阵突兀的打斗声,听缠斗双方的身手内力,于这江湖中大概已少有对手,终于,一声激烈的对掌之后打斗中的二人终于罢了手来。
“说吧!找我前来所为事?你一向是最不愿意见到我的。”率先传来的,果真是宋炳易的声音。段谨之心头突然浮上一丝恐慌,他害怕他的宋伯伯真会是雪狸口中的样子,他内心强烈的想要逃离,却又有一丝不甘,他想证实宋炳易并非是她们诽谤的那个样子,他深为敬仰的宋伯伯怎么可能会是她们诽谤的样子?
“宋炳易,你当年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纵使是千刀万剐你也偿还不清,那孩子是从你刀口下挣扎出来的一点血脉,你何以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赶尽杀绝?”来人是个女子,听声音该是到了中年的样子,言语间,她好像是在为一个孩子求情,她对宋炳易用了丧心病狂这样的字眼,当下,段谨之心里诸多猜测,也只得耐着性子细细的听下去。
“别人或许不知,但你是最了解我的,一切皆是那个不知好歹的野丫头咎由自取,我可从来不曾刻意为难过她。”宋炳易声音透露出了他本身的阴险狠辣。
“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带她上苍狼山那年她才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亲眼目睹你疯狂杀人,她已心性尽失,也是死过一次又活过来的,纵使曾经知道什么,如今也全都忘了,你还指望从她身上挖出什么秘密?”
带上苍狼山?六岁?看到宋炳易杀人?这些只言片语不断的冲击着段谨的意识……突然,段谨之想起来苏州的路上雪狸对他说的话,他又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丝竹……难道他们现在所说的那个孩子就是丝竹?六岁、杀人、苍狼山,和这些字眼紧密关联的,除了丝竹还能有谁?那,眼下屋里的这女子是?丝竹的师傅白英?段谨之猜测着,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但这一切却不过是他一时的猜测罢了。段谨之转头看向身边的丝竹,此刻她面色苍白,紧咬双唇,眼神里也是说不出的惊诧,但面上依旧是一脸强装的镇静。
“六岁的孩子可是什么都懂,否则她怎会故意布局调我到白马寺还想要杀我?你自当清楚我的为人,凡是对我有威胁的人,我必不会失之大意。”宋炳易的声音里满是阴险狠辣。
有一种鄙夷在段谨之的心里翻腾,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宋炳易。那么依此判断,他们所说的那个孩子应该就是丝竹无疑了,而来人是丝竹的师傅似乎也无差,虽说对丝竹了解不多,但除了丝竹那未曾谋面的师傅白英,段谨之当下也想不出,一向独来独往的丝竹还能和哪个中年女子有这样的交集,让她肯为丝竹以身涉险。只是如果来人是丝竹师傅,她又怎么会认识宋炳易呢?段谨之心里一个疑团未解,又一个疑团浮起。
“此刻我实在后悔当日在白马寺出手救你,早知今日,便应该让丝竹和离殇杀了你才对,是我一错再错。”白英声音里满是痛恨的悲苦。
段谨之闻言惊诧的呼吸骤停,他没想到来人便是当日阻止丝竹刺杀宋炳易的黑衣人。可是来人如果是丝竹的师傅,那……….段谨之突然想起了丝竹,他转头看向她,除了放大的瞳孔和更加苍白的脸色,丝竹依旧咬着嘴唇,脸上没有一丝神情。
“哼!纵然是重来一次,你依旧是没得选择,因为你无法接受安然将来恨你。”宋炳易声音里满是小人得志的丑恶。
“你…….我当年瞎了眼,竟会爱上你这样的伪君子。是我对不起丝竹那孩子,为了安然我竟一再的愧对于她。”白英的声音里透出疲乏,是一种心累的疲乏。
“你没有错,试问天下的母亲哪一个不向着自己的孩子?你可以接受丝竹恨你,但你能忍受安然恨你吗?”宋炳易的声音里依然抑制不住透露着小人的秉性。
段谨之再一次被这迎面而来的结果惊天旋地转,他不曾想此事竟还牵扯上了安然,牵扯出了白英与安然这不为人知的母女情分,以及白英私心之下对丝竹的残忍欺瞒。段谨之心里突然一丝同情,为了丝竹,这个不幸的女子啊,在她失去了那么多之后,何故还要附加给她如此不公的一段命运。段谨之看着丝竹,她右手拼命捂着自己的嘴巴,似乎稍一松开,那痛苦便会从言语间溢出。段谨之莫名紧紧握住了身边丝竹的左手,感觉到从她指尖传来的一阵冰凉,段谨之只紧紧的握着它,似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你的身边还有我在。
“二十年前我不懂事,竟会对你这样的人情根深种,爱的死去活来,可是你呢?你害死了我的师姐,害死了我的师傅,将我师傅带上苍狼山的东西洗劫一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白英的话语几近怒吼。
接连而来的现实让躲在屋顶上这两人一次次的被震慑。尤其是丝竹,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偶然偷听会让她得来这么多意外的消息。瞬间,她又好像明白过来似地,宋炳易的良苦用心啊,他是故意放出这个约会的时点给雪狸查到,好让她知道当日白马寺救他的那个黑衣人就是白英,好让她感到众叛亲离无处容身的绝望。
屋里的谈话仍在继续“你师傅和你师姐是死于他们的冥顽不灵,他们要是稍微懂得变通的话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你也知道,我对那些崇文金鼎、山居图、连云璧什么的向来都不感兴趣,我想要的不过是季长礼的那部《羽化心经》而已。”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当年是因为我的无知,才让你偷学了一半的心卷,师傅仁慈没有逐我下山,我曾在师傅死去那一日立下重誓,定要把因我丢掉的东西一件件给找回来。”
“所以你便抛下了我们的女儿安然,你怀着对我的仇恨死也不肯下山,你让她从一出生便活在没娘亲的阴影里,你亏欠她太多,所以在白马寺你也不得不出手阻止你那一手调教的好徒儿杀我,以弥补对安然的亏欠,你不得不救走安然,还把你的徒弟打成重伤,你有太多的不得已了,可是你想,若是你们天门的那个小丫头知道了真相,她还肯不肯再喊你一声师傅呢?”听出来宋炳易的话是句句戳了白英的心窝子。
“你…….”白英气愤的没说出话来。
“《羽化心经》的经卷到底在哪里?”宋炳易声音里透着几分可耻的急迫问道。
“哈哈哈……”白英突然放声大笑道“这么多年了,你始终是没有放下你那称霸武林的野心,可是你既已学得了一半羽化心经的内功,想来这个武林中已经少有人是你的对手,你又何须唯唯诺诺的保持你那正人君子的名节呢?为何不干干脆脆的做个小人?我知道,当日火烧白马寺必然是你所为,却让我天门替你背了这个罪名。”白英的话里含着喷发的愤恨。
“当然是为了我们的女儿安然,因为我要弥补你对她的亏欠,让她在别人的敬仰里长大。”似乎每一个关于安然的问题都能让白英在瞬间变的哑口无言。
言谈至此,丝竹愤然起身,老旧的瓦片在她的脚下碎裂出了极为清晰咔嚓声。
“谁?”白英厉声喊道,飞身便要跃起,岂料却被宋炳易一掌拦了下来。白英顺手往头上一摸,抽出一根发簪直往洞口的人影射了过去。
段谨之一个箭步扑开了丝竹,那簪子恰是擦着丝竹的颈间而过,来不及多做思考,段谨之奋力拉起丝竹直往树林外飞去。
“不用追了,来人可正是你那好徒儿。”宋炳易一脸得意道,只是他不曾想到,来人可并不止白英的好徒儿一人。
“你……你是故意约我前来,还把她给找来了?你为何这么待我?”白英急切质问道。
“我并未告诉她我要见谁,只是稍微透露了些我今日的行程出去,她果然还是追过来了,看她如此急切于打探我的消息,还不是心急着想要杀我,你说,这样的人我往后还怎能留得?”宋炳易突然一改神色阴险的说道。
“你若敢动她,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白影愤恨的怒吼了一句。
话毕二人齐齐出手,所施招式皆分为狠辣,招招是往对方要害中切去。
段谨之拉着丝竹一路飞出了好几里地才停了下来。
刚一落地丝竹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段谨之赶忙伸手扶住她。
“我现在信你说的话了,被宋伯伯蒙蔽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是看穿了他的假面,我从来不曾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他向来是一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样子,却为了一本武功秘籍便如此狠辣,他骗的我们好苦,可真的是太会演戏了,所有人都敬他乃是这江湖里独一无二的英雄,这么多年了,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段谨之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凄凉,于他而言,这无疑是人生中最为沉痛的打击了。
“不重要了。”丝竹小声喃喃道。
“你方才为什么突然起身,你不知道我宋…….宋…….他会杀了你吗?”
“不重要了。”丝竹道。
“丝竹姑娘,你……”
“本来就不多,如今可真是一无所有了。”丝竹仰头望着天空说了一句,言语间三分悲苦,脸上却是一丝苦笑。“回去吧,雪狸该回来了。雪狸一定是回来了。”
丝竹是头一次这样牵着雪狸的手,以往她总是待她很严苛,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握着雪狸的手,久久的凝视着她。
“三小姐,你怎么了?”雪狸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恐慌。
“雪狸!”她叫她。
“嗯!”她应她。
“我也想像个姐姐那般待你,可是我做不到,大概是我的人性已经扭曲了,我竟除了一脸冷漠却再也无法表达内心对你的那点疼惜。”
“三小姐!”雪狸哭了。
“你还这么小,却要为我背负上不属于你的东西。”
“你不要这么说,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在这世间,我就只有这一个姐姐了。”
“雪狸,我的亲人不多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
“我都知道。”雪狸哭出了声。
“那年冬天不是我救了你,而是你救了我。如若你不出现的话,我该如何熬过这些漫长的时日?”
“三小姐,我们一直相依为伴,没有你,雪狸大概也找不到苟活于世的意义了。”
“我待你从来都不好,可是你从未说过要离开,雪狸,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能如此待我。”
“三小姐,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何故要说这么悲伤的话?只要有雪狸一日,必与三小姐生死相依,绝不背离!”
“雪狸,你走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雪狸做错什么了?”
“以前是我太自私了,在我救了你的那个冬日便该放你走,可是我不肯,因为我实在太害怕孤单了,所以我自私的留你,把你困在我的生活里。这连我都厌烦了的日子,我却拖着你,不肯让你走。”
“三小姐,自你救我的那一日起,雪狸的命就归了苍狼山。”
丝竹冷笑道“苍狼山不值得你这么做,去找贺公子吧,去江湖之外生活,再也不要踏足这脏乱的地界。”
“不,三小姐,我要与你在一起,哪里都不去。”
“走吧!”丝竹松开了雪狸的手。
“三小姐,你不要这样,我不走。”雪狸的哭声几近绝望。“段公子,你快替我求求我们家小姐,我不走。”雪狸看着段谨之,满眼的惶恐就像个无助的孩子,好似她做了这世间最大的一件错事,却无法求得别人宽恕。
看着这样的丝竹和雪狸,段谨之却是讲不出一句话来,因为这种深沉的生死相依,他觉得凭自己对她们浅薄的了解是根本无法做出评断的。
“段公子,你不要开口。”丝竹话说的很是坚决。
“不,我不走,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走。”雪狸变的有些歇斯底里。
丝竹走过去,重新牵起她的手说“雪狸啊,去替我看看我的梦想吧,看看那是什么样子,你知道的,除了你,别人谁也代替不了。”
雪狸突然扑过去抱着丝竹,像个孩子般哭的撕心裂肺,丝竹也紧紧的抱着她,三年来,这是她们认识后的第一个拥抱,也是第一次这般坦诚相待。
段谨之突然感悟到“这世间的亲情,竟完全与血缘无关。”
雪狸终究还是离开了,因为在面对丝竹时,她从未赢过。但是据说,爱的多的人总会输,到底是不是真的,又有谁知道呢?
宋安然回家后,铺天盖地都是江湖各地在找段谨之的消息。就好像堂堂的段公子一夜之间就这样在江湖上消失了似地。段谨之一直想回家看看,可他心里又些许放心不下丝竹,奈何丝竹却是一副平平淡淡,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
“段公子再不回去,只怕这整个江湖都要被你们那些个名门正派给翻过来了。”丝竹依着门框悠悠的对段谨之说,话里还带着两分嘲笑。
段谨之看着她,却不知道还能如何作答。
“回去吧!否则他们会杀上苍狼山的,他们肯定觉得你被囚禁在那里的可能性最大,到时候,你最不愿意面对的生灵涂炭,可能就要因你而起了。”
“那你呢?会离开苏州吗?”段谨之故作平淡的问。
“不走了,有宋炳易在,去哪里都一样。”丝竹答的很干脆。
“那我先回家去面见我父亲,改日若是想找姑娘喝酒的话也不会找不到人吧?”
“你不是还有我的焰火弹吗?”丝竹笑笑道。“公子还是尽快想一个合理的解释吧,看回家该如何向你那当武林盟主的爹爹交待,说他老奸巨猾确是不敬,不过他既能坐到今日这个位子必定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丝竹还故意打趣段谨之。
如此作别便是不舍,这就是所谓的牵挂吧,人一但有了牵念,必会失了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