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月光像一泓温暖的清泉流入泥鳅的眼里。
看到月光,泥鳅忽然想起胖三和珠子。之前,夜晚的时候,几个人总喜欢坐在杨树林旁的坡上,望着天上的月光胡吹海喷。如今也不知道他俩是死是活,想到这,泥鳅的眼泪“啪嗒啪嗒”打在脸上。
山上夜里冷,泥鳅窝在一块大石头下。石头下塞了厚厚一层干草,即使这样,他依然冻得浑身发抖。
今天发生的事太突然,泥鳅思来想去感觉跟做梦一样。他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熟悉的容貌和噩梦般的惨状。从他倔强的脸庞上可以看出,仇恨重于他的生命。
是啊!那可是生养他的村庄呐,他娘去世早,他爹拉扯他生活,村里人不少帮他们。小时候,黄泥鳅谁家的水没喝过,又有谁家的饭没蹭过?如今这些父老乡亲却都……
“哎!”泥鳅想到这,轻叹口气。还是想想咋进土匪窝吧,琢磨了好大一会儿,觉得都不妥。硬闯吧,必死无疑,他不怕死,但怕报不了仇,怕黄家村的人不能安息。
泥鳅睡着的时候,月亮升的很高,月光也特别亮,照亮了整座老鸭山。
天朦朦亮,泥鳅被不远处的话声惊醒。
“谢麻子买菜去?”
“是啊,昨儿二当家弄来了粮食,大当家高兴,交代俺今天给兄弟们弄些好吃的。这不,趁早进城买些菜。”
“多买点肉。”一个兄弟叮嘱道。
“好勒。”
泥鳅揉揉眼睛,见那个叫谢麻子的土匪提着一个布袋出了寨子。他思索片刻,忽然有了主意,就偷偷跟着他下山。从对话中泥鳅判断出这个谢麻子是寨子里的厨子,要是搞定他进寨子不就容易了么?
泥鳅一路就这么一直跟着谢麻子直到宁合县城。县城里就是热闹。街上人流不断,耳旁叫卖声不绝。泥鳅担心跟太紧被发现,就远远盯着他。
谢麻子进了城,哼着小曲,走街串巷绕了几圈,在一个门口停了下来。谢麻子猫着腰往门缝里瞅了瞅,又左右瞅了瞅,便轻轻敲几下门。
只听屋里传出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谁呀?”
开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打扮得妖艳妩媚。
谢麻子跳进院里,色迷迷地一把抱住她:“小宝贝,俺来了。哈哈……”
女人一把推开他,紧紧关了门,埋怨说:“死鬼,这么久才来看俺,是不是把俺忘了。”
“哪的话?俺可想死你了。”说着搂着女人进了屋。
俩人关了屋门,在屋里一阵翻云覆雨好不快活。
泥鳅在院门口四处张望,发现没人,猛然一跃翻上墙头,轻轻跳进院里。他从小喜欢舞枪弄棒,早些年,跟一个杂耍艺人学了点功夫,也就是花拳绣腿,对于翻墙上房还算是轻而易举。
泥鳅把脸贴近窗户纸,听他们一言一语说话。
“宝贝儿,让俺亲一下。”
“去,德行。”女人撒娇说。
“嘿嘿,你看这是啥?”
“哪弄的?”女人眼睛一亮,一把夺过谢麻子手里的玉镯,高兴的脸上好像开了一朵花。
“这……这是给你买的。”
“放屁,啥时候学的这么阔绰?莫不是跟项链一样,偷三当家的吧?”
“姑奶奶小声点,不想活了?”
“瞧你那怂样,在俺家还能被谁听见?”
泥鳅听到后心里暗暗窃喜,眼珠子一转想到了办法。只见他咳嗽一声,一脚踹开屋门,大摇大摆跨了进去。
“啊——”女人惊叫一声,拉紧被子,身子在被窝里发抖。
谢麻子大吃一惊,颤颤问道:“你……你谁呀?”
泥鳅双臂交叉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说:“俺是谁不重要。重要是俺知道你谢麻子。寨里的兄弟都等着你回去做饭,你倒好在这逍遥快活,要是被大当家知道,后果你应该知道…”
谢麻子更加疑惑,面前的人对自己那么了解,可自己就是寨子里的一个厨子,这人为啥事找自己呢?劫财?不可能,他一个厨子又不是什么乡绅地主。寻仇?也不会,他平时就胆小如鼠,从没跟别人红过脸。其他方面,谢麻子却想不出。
黄泥鳅似乎窥透了谢麻子的心思,然后把话说开了:“你不用怕,俺不劫财也不寻仇,就是想让你帮俺一个小忙。”
听泥鳅这么说,谢麻子虽然还有些疑惑,不过放心多了,腰杆也就硬起来了。
“既然你知道俺是老鸭寨的人,也应该知道老鸭寨里都是些啥人吧?”
“俺当然知道,这事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棒。否则项链和镯子的事……”
“你……卑鄙小人。”
“别急嘛,俺没啥大要求,就要你收俺做徒弟,带俺进寨子就行。”
“你进寨子干啥?”
“如今兵荒马乱,饭都吃不上,还是土匪过的逍遥自在啊,俺想在寨子里混口饭吃。”
“直接找当家的说不就得了,用的着找俺?”
“找了,大当家不收俺,说土匪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娘的再难过,总比穷老百姓强吧,所以俺只有麻烦你了。”
“麻子,你还犹豫啥?就答应吧。要不然,咱都……”女人吓得在一旁劝谢麻子。
“闭嘴!都是你这娘们臭嘴惹的祸。”
“呵呵……”泥鳅看着他俩得意的笑起来。
就这样,泥鳅抓到谢麻子的把柄,不怕他不带自己进寨子。谢麻子担心项链跟镯子的事,若是被当家的知道,脑袋非搬家不可,最终极不情愿带上了泥鳅。
泥鳅跟谢麻子来到菜市场,他才懒得帮谢麻子提菜,编个瞎话说要探望城里的一个亲戚,并且约定半个时辰在菜市场门口见。谢麻子也不待见他,撇了他一眼,算是答应了,自个儿进了菜市场。泥鳅知道谢麻子心里憋着气,嘿嘿笑几声走开了。
泥鳅穿过几个巷子,进了一家药铺。当他告诉伙计自己抓的药物时,店伙计上下打量他一番,还没开口,泥鳅倒是急了,“看啥看?怕老子不给钱!”说完,掏出几个铜板,砸的桌子“啪啪”响。伙计见他吊儿郎当的样,也没敢说话,转身抓药去了。
泥鳅拿了药并没有着急回去找谢麻子,而是沿街转起来。一个铜板买了顶帽子,戴在头上,还真像饭店里跑堂的伙计。
“好……”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随声音寻去,泥鳅见不远处挤满了人。泥鳅觉得好奇,硬是挤了进去。
原来是卖唱的一对父女。老头一副穷苦打扮,戴着一盏破毡帽,坐在那入神的拉着二胡。旁边站着一个女子,也就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补丁衣服,却很干净,辫子又粗又长几乎坠到了屁股。脸虽然有点黑但很耐看,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明亮。
女子咿咿呀呀不知道唱的哪出,泥鳅对这外行,觉得唱戏这玩意跟哭丧似的没意思。他特别喜欢听书,像三国、水浒之类的书,对里面的故事百听不厌,而且对里面的一些将军、好汉佩服的五体投地。如今听到女子唱戏,感觉耳旁像有蚊子叫一样烦,但他可怜这对穷困的父女,便扔在地上一个铜板。
泥鳅转身将要走,忽然听到“八格八格”的声音。一瞬间,像发生地震似的,人们四处乱跑。有几个胆大虽然没走却往后站了站。原来是两个喝醉的鬼子兵,从对面的轩宇阁饭庄出来后,听到女子唱戏,醉醺醺的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