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黑龙之后,星宿再次恢复坦然。
白术走到星宿面前,嘟囔道:“你怎么这么久,拿了就赶紧走,倘若被李青抓包,你可就没得吃了。”
“知道了,这就走。”
白术不经意的一低头,看到星宿的袖口有墨迹,道:“你的袖子脏了,你刚才是在写字吗?”
星宿低头一看,大惊,但很快脸色就恢复如常。她一边装着叠了一下桌上凌乱的宣纸,一边道:“我刚才整理了一下爹爹的书桌,这墨水许是那时不小心沾到的。”
白术本来就没有对星宿起疑心,他也就是随口一问而已,如今星宿又回答得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发现星宿的异常。
白术一瞥,看到书桌的另一端放着一个小食盒,他马上走过去打开,里面装的正是星宿念叨的南瓜饼。南瓜饼黄澄澄的,只是光看着就很有食欲了。他拿起一块,吃了一口,虽然此时南瓜饼已经不热乎了,但味道极好,甜而不腻,难怪星宿会喜欢了。
白术一边吃着,还一边环顾了一下书房,他发现了一个很好笑的情况,他笑道:“这偌大的书房竟然连一个书柜都没有,算什么书房。”
“这间书房主要用于写字作画,隔壁那间房才是专门用来摆放书籍的。”面对白术的无知,星宿只有叹气的份了。但这也不能怪白术,他从未踏足李府东园的书房,又岂会知道书房的分属布置。
白术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继续参观,墙上的两幅画作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第一幅画里的人身穿盔甲,策马驰骋,煞是神气,画风粗犷;第二幅画里的人锦衣华丽,颇为风流倜傥,画风细腻。这两幅画的画风截然不同,为何会挂在一起呢?
白术向星宿问道:“这画里的人是谁呀?”
星宿指着墙上的画,道:“这是太爷爷,这是爷爷。我听爹爹说过,太爷爷是一个大将军,他戎马一生,最终卒在战场上,享年只有三十八。太爷爷去世那年,爷爷那时还年幼,太奶奶不想爷爷像太爷爷那样,后来爷爷因太奶奶的极力反对便弃武学文,再后来,爷爷长大之后就开始从商。李家能有如今这般规模,想必也是因为太爷爷的功业和爷爷的基业,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爹爹的不断拓展。”
说完,星宿去把窗户关上,再转回身时,白术又开始吃第二块南瓜饼。看到他这么喜欢吃,她干脆连着食盒一起将一整盒的南瓜饼也带走了。她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拉着白术就出了书房。
他们两个按原路返回,一路上也没有撞见李青,顺顺当当地就回到了南园。刚一进到房间,房里的所有视线就齐刷刷地集中在他俩身上。
泱衍问道:“这么久才回来,去哪儿了?”
“去东园偷吃的去了。”白术如实答道。
泱衍立即责备道:“去偷吃的?你这是什么坏毛病,你丢不丢脸!”
白术辩道:“不是我想去的,是姐拽着我去的。”
泱衍懵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星宿在李府待了三年,吃好住好玩好,她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李青应该不会不给。
“李青有什么不让你吃的?原因是什么?”泱衍向星宿问道,语气比刚才责备白术要柔和许多。
星宿因为之前的气还没消,这会儿当然不会乖乖作答,她的眼睛瞟向别处,对泱衍是不理不睬的。
白术见状,只好替星宿回答了,他道:“她说李青认为南瓜饼又煎又炸的,太热气了,吃多了会上火,所以李青就不许她吃。可是她又想吃,所以她也就偶尔去偷着吃。”
说罢,白术就拿过星宿手里拎着的食盒上缴给泱衍。
泱衍打开食盒,看到的确实是黄澄澄的南瓜饼,当下就觉得好气又好笑。他还以为星宿在搞什么幺蛾子呢,可迎面而来的是出奇的真实,他觉得自己这没来由的怀疑可真是够多虑的。
藤萝凑了过来,拿了一块南瓜饼试吃,觉得味道还挺好的,不禁由衷赞道:“这味道确实值得去偷。”
躲过猜疑的星宿此刻在庆幸自己刚才选的是粗线条的白术,要是选了他们这几个极其敏锐的当中任何一个,恐怕她早就露馅了。
听到藤萝的赞叹,熔蛟他们也就不客气了,一拥而上。片刻而已,一整盒的南瓜饼就被瓜分完毕了,一块都没有给去偷的星宿留下,星宿最终也就落得干瞪眼的份儿。
下午,李青带着凉茶进了南园,星宿唯有仰天长叹,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青倒了一碗凉茶给星宿,还轻声训道:“都跟你说过了,南瓜饼热气,容易上火,吃一两块还可以,你竟还偷吃了一整盒的南瓜饼,你就不怕喉咙痛啊!来,赶紧把凉茶喝了,好下火!”
星宿接过凉茶,欲哭无泪道:“我承认那一整盒的南瓜饼是我拿的,可我可真是一口都没有吃到,南瓜饼都被他们吃光了。”
他们会跟星宿抢吃的?应该不可能吧,李青对此很难相信。他转头向泱衍问道:“她真的一口都没有吃?”
泱衍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熔蛟他们,无奈地对李青道:“是的,全被他们这帮馋猫瓜分了,她一口都没落着。”
为他人做嫁衣啊!星宿越想就越发气得口干舌燥,正想喝一口凉茶润润喉,然而却被李青夺走了,他正色道:“既然没吃南瓜饼,那就用不着喝凉茶了,小心凉过头。”
星宿一听,无话可说了。
李青收拾好食盒就走出房间,星宿忙不迭起身去送,直到送出了南园,她还是没有立刻转身回房,她看着李青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无限。
星宿在雪中站立许久之后才转身往回走,在走到长廊时,她坐到了长廊的长凳上,看着无尽的雪花在空中自由摇曳飞舞。
而在房里的他们,此时还在感慨李青对星宿事无巨细的照顾。李青即使知道了星宿的真身,但他还是把星宿当作凡人一样照顾,那在他还没有知道之前,他对星宿得有多上心啊,看来他真是把星宿当做了亲生女儿。
许是昨夜一宿未眠的缘故,他们有些困倦了,便纷纷回到榻上补觉。
而泱衍见星宿久久没有回来,他就走出房间,来到她的身旁坐下,静静地陪她一起看雪花飞舞。
谁都没有说话,这一看就看到了夜幕降临。
星宿叹了口气,看着虚无的天空道:“爹爹他总是担心我是不是磕了碰了,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我以前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胡闹?是不是经常闯祸?你是不是也经常像现在这样担心我?”
泱衍看着星宿道:“其实你也没有像你说的那么不懂事,你以前闯的那些都是小闯小货,我还是有能力帮你摆平的,你毋须多想。”
“我一直那样,你不觉得厌烦吗?不觉得累吗?”星宿转回头,与泱衍四目相对。
“只要你在我身边,无论是什么,我都觉得还好。”泱衍目光如水。
泱衍的这个眼神让星宿知道了什么叫做一眼一万年,星宿百感交集,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看到泪眼婆娑的星宿,泱衍立刻心疼得就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前不久她还对他不理不睬,这一刻她又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他不知她怎么了,为什么哭了,他只能任由她在他的怀里宣泄悲伤。
许久之后,星宿停止了哭泣,泱衍给她拭去泪痕后才带着她一起回到房间。
而之前在房里睡觉的熔蛟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他们正聚在一起如火如荼地讨论着,根本就不知道泱衍已经带着星宿回来了,他们连泱衍特意发出来的咳嗽声也都没有留意到。
树爷道:“两军交战,命门又被拿住了,这胜负难料啊。”
离简焦急道:“难料又如何,大战已经迫在眉睫,我们已经没有余地退让了,这又该如何。”
熔蛟接着道:“这一战怕是免不了了。”
泱衍见他们越说越多,生怕他们再说下去就连底都给揭了,他急忙装作不小心踢翻了一张凳子。
乓的一声,凳子的声音奏效了,他们立即停下话语。他们转过头看到了星宿,吓得双眼直愣愣的,嘴巴也闭得死紧。他们不知道星宿听到了多少,顿时心里直打鼓,不由地看向泱衍,见到泱衍还算镇定的神色,他们这才安心。
星宿可不管他们阴一阵又晴一阵的,她一个箭步就跑到他们当中,大有凑热闹的意思,她问道:“听你们刚才所说,是哪里发生战争了吗?你们这是要上战场了吗?”
熔蛟他们迟疑了一下,不知作何回答。
明珂在跟泱衍交换了眼色之后,给了星宿一个极其含糊的回答,“差不多是吧。”
星宿点了点头,想了许久才道:“倘若真如你们所说,这场战争是避不开了,而命门又被敌方拿住了,那我想那会是一场恶战,但也不一定会战败。想要取胜,这就到了考验决策者的时候了。只要决策做得好,还是会有翻盘的机会的。我建议在敌方轻敌的状态之下,我方先发制人,你们觉得怎么样?”
泱衍对星宿的建议不做任何表态,只是低头沉思着。
明珂叹气道:“我们怎能知道敌方是否轻敌,难啊。”
星宿又道:“不知道不要紧,你们可以制造假象来迷惑敌方啊,诱敌深入,然后再一举歼之,懂不懂?”
说得挺不错的,但星宿怎么会懂得兵法的,眼前的她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星宿吗?明珂盯着星宿看了好久,但又看不出哪里不对,便问道:“说得挺有条理的,是谁教你的?”
星宿答道:“没人教我,是我从兵书上学到的。”
“兵书?”全场诧异了。
白术道:“我在东园的书房里有看到李家将军的遗像画作,既然是将军出身的门第,我想肯定有不少的兵书,她会接触到兵书也不出奇。”
原来如此,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纸上谈兵,说得容易,做的难啊。”唯瑾道。不是她想泼大家冷水,她只是想让大家考虑得周全一点。
“难,这世上有什么是不难的?难道就因为难,你们就要放弃吗?”
唯瑾被星宿问得哑口无言,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星宿不愿看到讨论再次回到起点,便继续道:“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之下,一定要注意策略,策略尤为重要。举例说明一下,我在书里看到过一个故事,那个故事就是关于战争的。以前有一个小国,由于国力羸弱,邻国起了贪婪之心。小国一次次的退让让邻国觉得小国十分好对付,以至于邻国的贪婪愈加得寸进尺了。到后来,邻国调兵来犯,然而小国的皇帝没能立刻做出决策。倘若小国的皇帝当时就着本国险要的地形,采取诱敌深入,再迂回包抄,再然后逐一歼之,或许小国就不会亡国了。而且更可笑的是,小国的皇帝没有把最骁勇善战的皇子派上战场,原因就是那个皇子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皇帝怕那皇子会战死沙场。正因为小国皇帝的优柔寡断,还有他所谓的顾虑,这就使得小国在很短时间之内就亡国了。由此,可以看出最高决策者的重要性,该决断的时候就绝不能踌躇。还有,灵活的打法再配上最强的阵容也是取胜的关键。这些虽然都只是我从书上看到的,但也不是一点实用性都没有的。兵临城下,战事一触即发,拼尽全力殊死一搏。对方不让我好过,我也没理由让对方好过,是这个理吧。就算结果是鱼死网破,可那也比坐以待毙要好得多。”
星宿说得通体流畅,他们也觉得是字字珠玑,但是要他们马上做出决策,这就有点太仓促了,他们必须要想得再周全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