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
这声音虽然有点变调,但仍然可以听出来,是司徒文燕那个女人。
我本来打算离开,却听到他们的谈话中隐隐有我的名字。
——老爷……我也知道悠若是任性了些,可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老爷……
——这么做,对诗若太不公平了。
我那爹爹终于闷出了一句人话。
但是这句话却似乎触了那女人的神经。
那女人立刻哭的更大声音了。
——我知道老爷仁慈,您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贱人!
她怎么能这么叫我娘亲了?还是当着我爹的面。我皱了皱眉,以为我那爹爹会出声制止。岂知,仍旧是个闷葫芦。
——可是,老爷心里可有文燕的位置!你就那么一丁点也不念我们的夫妻情分么?如果不是那个贱人,我们的文杰,怎么会成那个样子啊……我那苦命的儿子啊……他姐夫归宁,他也不能出来相见……我的文杰啊……
什么文杰?我百思不得其解。
司徒文燕还在继续哭她的儿子。
贺兰山终于开口了。
——这婚事,原也是悠若自己千万要退的,如今,出尔反尔,我贺兰家颜面何存!
——老爷!
司徒文燕的调子终于正常了一点。
——老爷,我的意思不是要休了诗若,再娶悠若。
我的心里一听这话,就跳了几下,赶紧竖起了耳朵。
那女人压低了声音道:“我的意思是让悠若嫁过去,至于,王妃这个位置嘛。就要看明阳王自己的意思。毕竟嘛,诗若也是老爷的孩子。那贱人虽无情,我却不能无义。”
呸!我真想冲进去,踹那女人一脚!看明阳王自己的意思!这不明摆着叫我做妾么?
贺兰山又没有说话了。
司徒文燕继续。
——老爷,悠若虽然任性,可也不是不明理的孩子。你想啊,这明阳王是打了败仗回来,外头的人又说他长相粗俗,为人鲁莽。我们悠若是那么性情贤淑的孩子,又是丞相府唯一嫡出的金枝玉叶。怎么能嫁这样的人。岂不是有辱我丞相府的门风么?现如今,这般一见,可知流言误人。悠若改变心意,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呸!什么叫有辱我丞相府的门风!我嫁过去就没事么!我不也是丞相府的小姐么!
越听我心里越有气,遂立即折身走人了。让那对狗男女自己合计去!我现在连对于我那个爹爹,也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了。
贺兰诗若啊贺兰诗若,你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会投生在这么一家人里了?处心积虑算计你的后娘,对你无情无义的爹爹,当面勾引你夫君的妹妹!
我这一气,脸都红了,自个儿找了个池塘,闷闷的内心发了好一阵牢骚。
空气是静谧的,四周仿若悄无声息一般,我杵在边沿,只见岸边的树枝儿伸到水里面。那风一吹,碧绿的水就来回荡漾着,层层波光粼粼。多么像美人儿的裙摆啊!
想着我的夫君,定是还在如痴如醉的,欣赏着我的亲妹妹美妙的舞姿吧。一个是皇室似玉公子,一个是相府如花千金;一个是风流倜傥美男子,一个是顾盼生辉俏佳人;真真的可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一面这般思索,一面泄愤的扔着石块。我也不记得,自己投了多少颗石子进了池塘,就差填海了。对了,谁给我说过一只小鸟儿填海的事情来着?
我天马行空的琢磨着,忽而一大片声音吵嚷道:“那边有个人!”
“那不是王妃吧?王妃怎么会那样打扮了!”
“……有点儿像大小姐的模样……”
……
“小姐!”惊天动地一声响,我的紫陌来到了。
看见紫陌,我的鼻子就一酸,要不是周遭这么多人,我差点就哭出来。只有我的紫陌最疼我,只有她对我最好。
“小姐。”紫陌看了看我,怔了一怔,才柔声道:“小姐,我们该回王府了。”
“嗯。”我低低的应了一声。
是了,我现在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已不再是贺兰家的大小姐,而是属于那个明阳王府。是那个同样万般嫌弃我的男人的妻子!
换了衣裳出来,冰山阎王还是摆着那副不耐烦的神情等着我。贺兰悠若出来行礼的时候,冰山明显的面部神色柔和了一下。
我淡淡的看了眼,也不还礼,就自己上了车鸾内。
紫陌握着我的手,一脸感伤的样子。我努力的摆出笑脸,却一不小心,落下了一滴眼泪。
那天边,阳光若隐若现。六月的天气,怎么突然就这么冷了呢?
自那日归宁回府之后,我便也留心,尽量不要与那座冰山撞见。
那日晚间,崔嬷嬷非要我去给冰山送一碗汤。执拗不过,我便与崔嬷嬷一起去了。那些个丫头见着我们了,也很乖巧的没有阻拦。崔嬷嬷点了一点头,示意她们不要出声。我端着碗,走在前面,心里正叹着气。谁知,走到门口,却听见冰山与佐家二兄弟讲话。
“王爷见到她了?”
这话一问出口,我就止了脚步。
她,莫不是我那妹妹?
果然,冰山“嗯”了一声。
佐家一个兄弟道:“王爷的家事,我们做奴才的本不该多嘴。”
“你又这样说!你们两个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我何时不是拿你们当好兄弟!”
“兄长既如此说,小弟就不免多舌了。兄长如今已经娶了妻,王妃虽不甚知书达理,但单纯善良,并无过错。况且,这婚事原本也是他们自己设计推脱的。如今,这又算什么事了?”
我看了一眼崔嬷嬷,她面上瞧不出是什么神色。
半晌,冰山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是,我七年前,心里就有她了!”
呵!七年前心里就有她了!这话说得何等痴情!我抬脚转身,将碗递到崔嬷嬷手中,崔嬷嬷拉了我一下。那屋子里便传出声音:“是谁在外面?”
紧接着,三个人就走了出来。
佐家兄弟看到我,面上都有些不安。冰山在他二人身后,倒瞧不出是什么神色。
崔嬷嬷先行了礼,我看也避不过,就亦施了礼。
旁边一个丫头便赶紧跪下来道:“王妃是来送汤的,奴婢想着就没有阻拦。”
冰山又闷闷的应了一声。
我笑了一下,慢慢的退回去,欲走。
佐家兄弟便急着道了一句:“王妃对王爷的情义,王爷心里都是知道的。”
这话说得也太假了!
其一,我对他哪里有什么情义;其二,他心里不是七年都记挂着另一个美人么?
我微微一笑,施礼道:“天色已晚,还请王爷好生歇息,妾身先行告退。”
可是,我的脚步却挪不动了。
崔嬷嬷将汤碗放到一个丫头手里,死死拽着我的手,上前拜道:“奴婢少时侍奉太妃娘娘。太妃娘娘与齐皇后娘娘姐妹情深,常伴先帝左右。太妃娘娘曾对奴婢说,皇后娘娘与先帝举案齐眉,琴瑟和调。此乃慕家及文塘之大福。她虽羡慕,却一点也不妒忌。娘娘说,皇后乃是先帝结发之妻,先帝待她与众不同,自是合乎情理。若是对自己比皇后娘娘更宠爱,那才是过了。”
我听完这番话,心里明白崔嬷嬷的好意,却也只得无可奈何一笑。
冰山沉默了一会儿,走出来,回礼道:“妈妈记性真好。母妃说的自然是对的。”
崔嬷嬷却没有走开的意思,仍旧上前施礼道:“先帝在位之时,有一日与太妃娘娘闲聊。奴婢有幸在场。那时,王爷年幼,尚在左右承欢。王爷奉茶与先帝,礼仪周全。先帝因此十分高兴,夸赞太妃温婉贤淑,识得大体,才教导出王爷,幼齿之年,便知书达理。此事,太妃记忆甚为深刻,时常与奴婢说起,为王爷的懂事而倍感欣慰。”
崔嬷嬷说完这些话,瞧了眼冰山。
冰山还是没有说话,佐家兄弟便笑道:“还不赶紧给崔嬷嬷搬椅子。妈妈如今上了年纪,要越发的怜惜自己的身体。”
崔嬷嬷欠了一欠身,对着佐家兄弟拜了一拜,方携着我的手,叹道:“王妃进门已有七日之久。奴婢心里也知道王爷的性子。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是,奴婢冷眼瞧着,王妃的秉性却是应十分合太妃的心意。太妃仙逝之时,曾道王爷年幼,要奴婢千万记得提点,早日里寻得一房贤妻,好为皇室开枝散叶。今日里,奴婢本来是想要将王妃送来,与王爷行夫妻之礼,算不枉太妃临终所托。如今看来,王爷却还如幼时一般,尚未长进。可见,奴婢是白费了心血,有负于太妃娘娘!奴婢真是罪该万死!”
崔嬷嬷说着说着就跪在地上去了,一面老泪纵横的。我吓了一跳,赶紧馋她起来。嬷嬷力气却大得很。我没法子,只好挨着她也跪了下去。
这样一来,冰山终于起身下来了。
他赶着去扶崔嬷嬷,顺便嫌弃的看了一眼,不冷不热的吩咐道:“还不快扶王妃起来!”
他这一眼,带着讽刺以及厌恶。好似,是我找他母亲的贴身侍婢,来下他的面子的。
我心里冷笑一声,慢慢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