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晕厥,不知是过了几个时辰。待到我醒来之时,就见到醉墨撑着额头坐在我的床沿边。我微微起身,朝她看去,又见到佐文在桌子旁,也是单手扶额。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感动。佐文说的没有错,我就是这样子,只会对真心待我的人大呼小叫。因为清楚会被原谅。
醉墨穿得略显单薄,我忍不住伸手去握了握她。这个动作就把她惊醒了,醉墨一动,那边佐文立刻跳起来道:“怎么了?贺兰诗若怎么了?”
我握着醉墨的手,看着佐文,微笑道:“我没事。”
醉墨亦是紧紧握着手,欲说还休的样子。我对她笑了笑,便去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醉墨伸手阻止我,柔声劝道:“夜凉如水。刚睡醒的热身子,当心着凉了。”
我笑着摇摇头,看着她轻声道:“姐姐,你也该多保重你自己,你看你穿得这样单薄。岂不叫人担心。”
醉墨于是笑起来。我翻身下床,对站在一边的佐文道:“咱们回去吧。”
佐文定定的看着我,并未答话。我穿好鞋子,自己一面向外面走着,一面缓声道:“我已经要到了我想知道的答案,多谢。”
推开门,明月高悬。树木枝桠斑驳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我忽然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象。
醉墨站在我身后,忽然开口道:“你们要半夜回府,我亦不阻拦。但是,小文,我有一些话想要单独跟诗若说。”
我回头看着醉墨,她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我走到她身边坐下。佐文看了看我们,便起身走出去。
等到佐文出去,醉墨拉着我的手,先是轻声叹了一口气。我笑道:“姐姐有话,但说无妨。”醉墨道:“既然你想知道,那么有些事,姐姐就让你明白得清清楚楚。”
我看着她的眼睛。夜深人静,四周悄无声息,只有醉墨柔柔的话语,轻轻的叙述着。
——“诗若,那天,你帮忙将许大哥偷运出来。小文心里知道明阳王是利用你。你想的没有错。他确实是拿你——做死棋。许大哥就是去丞相府查探才受伤的。幸运的是他没有被人发现。仪楼及时出现,救了他。情急之中,他们也只好先躲在明阳王府。至少,丞相大人还不敢明目张胆搜寻王府。但是丞相大人还是怀疑的,所以许大哥暂时不能呆在城里,他受了伤,很容易被发现。”
我淡淡笑了声,没有说话。醉墨又道:“那守门的人,表面上是靖平王派去的,实际上幕
后指使者是丞相。明阳王思来想去,你确实是最恰当的人选。于是他假装以报答崔嬷嬷之恩,提前为其庆生摆宴三天贺寿。丞相果然称病没有去,推脱丞相夫人已在。实际,他是受伤
了。”
她这么一说,我确实记起来,那日崔嬷嬷大寿,爹爹没有来。可是,我当时心思都在司徒母女身上,竟连问都没问缘由。我张张嘴,想说话,又忍住了,只是再看着醉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醉墨于是接着道:“明阳王让你来想法子出城,倘若你真有办法出城,他们在外面的人就可以顺利接应到叶大哥,将其带走;倘若你在城门口被发现了……他想你至少为了活命,闹一场,这样时间的耽搁,小文就能够趁乱把许大哥带出城。”
“我的命就一点也不值钱了是么?”我冷笑道。
醉墨摇摇头,轻声道:“你不会有事的。因为你是丞相千金,明阳王妃,只要你亮出身份,那些人不会敢动你分毫。”
“所以他赌的是,我是否真心实意对他。他明知我不会为了自保,把他出卖的!我不会告诉那些守卫自己的真实身份!”想到那些事,我心里还是有些恨意,只是一只手死死的抓着床沿上的被单。
醉墨沉默了一会,幽幽长叹一口气,慢慢把我的手拿过来放在她的掌心,看着我,温柔道:“不会的。小文,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我有点诧异的抬眸盯着醉墨。醉墨笑了笑,站起来道:“诗若,我接下来说的才是我最想表达的。你受伤回府之后,小文就来找了我。那夜,他喝了许多的酒。我怎么都劝不住。他一直说,她不会懂,我怎么都会拼了命护住她……她不懂……”
她回头再看着我,缓声道:“那个‘她’是谁?你明白吗?”
我把头低下去,没答话。
醉墨伸手抚了抚我的发丝,道:“我没有见过你们的那位王爷。他们五兄弟中,我最熟悉的是小文和许大哥,连武公子,我都没有打过几次照面。小文,待你是真心实意好的。”
我一直垂着眸子没说话。醉墨说的我又何曾不明白。可是他,不是他啊,我遇上的第一个人不是他啊……
过了许久,佐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已经很晚了,再晚一些,怕是都不用走了。”我便应了一声,站起来,握着醉墨的手,郑重一点头:“你放心。好与坏,我都记在心。”
因是夜半回府,我又把那一套夜行衣换上了。佐文送我回来,一路上,两个人都静默无语。
至了明阳王府的高墙外,佐文喊了我一声。我站在那里回过头看着他。月光之下,他的脸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银色。我想起来自己曾经伸手打过他,心中充满歉意。这样想着,我特别想要他也回打我一巴掌。可是,心里清楚,他是不会的。我只好再对他笑笑,问他何事。
佐文淡淡的道:“你不要怪二哥。其实,他心里真的是有你的。而你,心里,也是有他的对吗?”
我盯着他明亮的眸子。他早就看出一切了,不是么?我亦不想隐瞒,便点了点头。
佐文笑了笑,道:“好,我现在送你进去。”
我到了小亭子边上,回头望着黑夜中,那袭身影灵巧的一跃而起,然后消失在夜幕之中。
我的心里念起临行时,醉墨把我拉到一边所说的话语。
明月无声,清风不语。
倘若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在对的时间里,遇到那个对的人,那么该有多好!
我回了房中,猛然发现桌子旁还靠着个人。我略微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紫陌。我心中涌起一阵暖意。我的紫陌真好,不管我什么时候回来,她总是会等着我。
她身上披着一件衣服,这时候半搭着。夜里风这样大,可是会着凉的。我走过去,替她盖好衣服。紫陌惊醒后,迷迷糊糊的道:“小姐,你回来了……”
我还来不及答应,这妮子一睁开眼睛,马上大叫起来。我赶紧捂住她的嘴,急道:“知道是我,还叫什么!”
紫陌“呜呜”了几声,我把手松开,她喘口气道:“可是,小姐,我忘记你是穿着男装出去的了。”
我只好无奈的叹一口气。
紫陌看着我询问道:“小姐,点不点灯?”
我还没答话,就听到门外“霹雳巴拉”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惊动守夜的了。我赶紧奔到门边抵住门,匆忙之中,好像撞到了什么,一股子熏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眼泪差点掉出来。
果然,门被推了一下,我立刻道:“无事,我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了。也没受伤,你们都回去。”说着,我对紫陌使眼色,叫她把蜡烛点上。
光线一照,紫陌忽然捂着嘴乐不可支的笑得前仰后合。我白了她一眼,外面的人又道:“王妃乃金枝玉叶之躯,虽说瞧着无伤,也要好好查看一番。”
我便答道:“紫陌正给我看了!现在不方便见你们,都退下去休息吧!不要声张,免得无故惊动崔妈妈。”
“是。”外面的丫鬟婆子们答应着,就散去了。
我松一口气,这才到床上坐着,自己看刚刚撞到哪里了。紫陌还是站在旁边笑。我气道:“你这是怎么了?一个劲笑什么?你这丫头发了疯不成!”
紫陌忍住笑,跑去拿铜镜,然后递给我道:“小姐,你自己瞧!”
我往那镜中看去。一个不伦不类的姑娘,脸上沾着一些粉末。我这才往刚刚撞伤的地方看去,好巧不巧,正好把那点完的檀香盒子给撞翻了!
紫陌一边笑一边给我收拾,我闷着脸道:“你也偷懒了!这香点完了,也不换下。”
“小姐,幸亏我今日偷了个懒,要不然你可就——”她说了半句,又缩回去,自己笑了一笑。
我没说话,双手拿着镜子,看自己的额头。还好,没什么伤口。想一下,也是,这要是烧着的一爿香,那我可说不定留下什么印记了!阿弥陀佛,真真运气!
两个人胡乱忙了一阵子,外面鸡都叫三遍了。我倒头就睡去,对紫陌道:“你也在这里睡吧。都快天亮了,没得再去吵倚芳。”
“小姐,你说到倚芳,我正是要告诉你——小姐——”
我闭着眼睛,脑袋沉沉的,听到紫陌说了几句话,大约见我实在是累了。她便住了口,然后起身,去熄了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