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内,苏飞怔怔地看着面容憔悴的老船员,脑子一片空白。
“小飞,你不要乱想。”
王驼子看着苏飞的表情,他有些害怕,连忙解释:“刚刚蒋老鬼和我商量过了,他说熊段云今天只是被你吓住了,但是等过了今晚,他一定会到处宣扬,他应该是不敢再来了,但是其他人要是知道了,他们都会来找你,到时你就真的跑不了啦……”
“你们也怕我。”
苏飞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是说还是问,一想到别人认为他就是蒋老头故事里的那个青眼魔王时,他就感觉身子骨里有一阵寒意,连声音都在颤颤发抖。他看着许季荣不再黝黑的脸,泪水又是滑了下来。
“你也别担心,只是出去外面躲一阵子,等事情过去了再回来,那些人是要找你,不会有许胖子什么事的,你就放心吧。”
王驼子一句一句地劝,他也不知道苏飞到底有没有听进耳朵里,曾经很多次他都调侃过要把女儿嫁给这个年轻人,只是现在看来没这个机会了。
“是啊,很快就可以再回来了。”
就在王驼子准备再劝几句的时候,门口传来另一个老人的声音,声音还没落下,蒋老头也走了进来,当他看到低头沉默的苏飞时,脸色虽然不太好看,话里还是强行挤出一丝轻侃:“年轻人大把时光,何况只是出去转一转,眨眨眼也就过去了,现在许胖子有我们照顾,你也没什么好放不下的。”
“是啊,我都想好了,你就到大船上先躲一躲,等船一开,那就安全了。”
看到有人加入劝说,王驼子原本阴沉的心情也稍稍缓和,把两人商量的计划说了出来。
蒋老头看着苏飞无神的眼神,又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幕,摇晃扇子的手不禁抖了抖。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挪了挪屁股,从身后摸出了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苏飞的断刀,断刀还是之前的模样,大块大块的锈迹将它原来的样子掩盖,完全无法和那把杀人如砍瓜切菜的利器联想在一起。
“小山子还不懂事,你不要怪他,他能惦记着把刀找回来,就说明他也是很内疚的。”蒋老头口中的话似在责怪,也像在感怀,他把断刀递到了苏飞的面前,继续说道,“这群小崽子,哪一个不是看你和流氓打架学坏的,天天就会瞎搞胡闹,没得消停。”
蒋老头絮絮叨叨,苏飞却没听进去多少,他看着递到眼前的断刀,一想到许季荣当时的样子,他只感觉一阵怒火,抓起断刀朝门口丢了出去。
“你……”
蒋老头和王驼子都被苏飞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蒋老头更是一句话都没说完,摇着头便走出了小屋子。
看着蒋老头的背影,王驼子也是无奈地站了起来,踱着小步子慢慢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沉默,夜色依旧,只是如此漫长……
凌晨,海风依旧带着夏季的燥热,打在岸边几人的脸上是带不走一丝丝的悲凉。
苏飞坐在摇摆不定的小渔船上,断刀别在他的腰间,听着耳边的沙沙声,呆呆地望着天边的一抹鱼肚白,眼神涣散,谁也猜不透他此时的心神。
“回去吧,回去吧。”王驼子也跨上了小渔船,头也没抬就对着岸边的人摆手。
岸边上只有王惠兰和小山子,王惠兰泪眼模糊看着船头消瘦的侧脸,颤抖的嘴里发不出一点的声音。蒋老头没有过来,王驼子也去叫醒他,年纪大了,也禁不起熬夜的折腾。
苏飞不想离开,但他也明白自己不能这样任性,如果真的在这里等死,那么,想必许季荣醒来也会痛不欲生吧……
他看着站在岸边哭泣的两人,想露出微笑,但耸拉的面皮却无论如何都挤不上来,唯有叹了一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回去吧。”
浪花飞溅,海风吹起,打在脸上凉在心里。
天色渐亮,小渔船慢慢靠近了停歇大船的码头,天才蒙蒙亮,不远处的岸上已有些热闹,不少渔民正在分拣昨晚的出海收获,纵使隔着老远,也还是能闻到一阵阵浓烈的鱼腥。
王驼子没有选择在岸边停靠,苏飞的肤色在这里太过于明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上岸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他远远地绕到了大船的侧面,贴着船身靠了下来。
在小渔船还没靠近大船时候,船上的一名年轻水手就已经看到,待近了一些,当他看到是王驼子在划船,他就已经在靠着船沿在等待。
“老爷子,你怎么撑只小船就过来了?”水手朝着王驼子调笑,当他看到了同样待在小船上的苏飞,调笑的声音又是大了一点,“怎么?你也要搞偷人的活啊?”
“混小子!说那么多废话干嘛,还不快点把绳梯放下来,等人来捉啊!”
王驼子扯着沙哑的喉咙叫骂,他是这艘大船的老船员了,在海上也漂了大半辈子,基本上没人不认识他。这艘大船每次停靠都要隔半个月才会出海,平时也只是有一两个水手轮流看护,而今天,刚好只有这一个人在这上面。
水手挨了王驼子一顿骂,顿时一阵鄙视,虽然如此,他还是转身去旁边取了绳梯,放了下去:“老爷子,这是你哪家的亲戚,怎么晒成这样?”
他说的自然是苏飞,苏飞现在可和之前不同,王驼子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把带出来的老醋将他抹了一遍,他现在的样子,比黑胖子许季荣还要黑上几分。
王驼子没有理会水手的调笑,他爬上了大船,苏飞也跟着爬了上来,可苏飞才一靠近,水手就发出一声大叫:“哇靠!小子,你从屎坑里爬出来的吗!”
听到水手的大叫,苏飞没有说话,王驼子却是一脸阴沉,这些酱醋他藏了十多年,却被这个不长眼的小子说成是屎,那不是转个圈骂自己吃屎?
“混小子!”
王驼子一巴掌拍在水手的脑袋上,老火气都烧遍了全身:“不会说话就忍着!没人当你是哑巴!”
水手悻悻地抓了抓头,对王驼子翻了个白眼,看他的模样,显然平时没少挨揍,他也不再搭理两人,吹着口哨自顾去别的地方巡视去了。
王驼子先把绳梯收了起来,然后才带着苏飞在大船上一阵好绕,最后来到了大船最底下的船舱,这里是堆放杂物的地方,乱七八糟的东西随意堆放,上面还落了厚厚的灰尘。
“你就先找个角落待两天,我去把小船停好,晚点再给你弄些吃的过来。”王驼子的老脸上有些尴尬,一边说一边把一个米桶踢到了一边。他说完,看见苏飞还是无神的样子,只能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谢谢你,老家伙……”
就在王驼子即将走出船舱的时候,苏飞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了过来,他愣了一下,顿时一阵激动。他的脸上露出暖人心扉的笑容,眼角的一条条细纹随着他的情绪仿佛也弯成了一道道微笑。
“别谢,别谢,以后你回来了,说不定我是你的老丈人呢!”
苏飞没在意王驼子说了什么,他只看着眼前矮小驼背的老人,心里一阵感动。
不知不觉,眼睛里竟又泛起了酸意,他连忙眨动眼睛转移注意力,他要正大光明地回到这里,再把熊段云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