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红英漫天。
苏飞靠着黄竹椅子,听着海浪,双脚架到了面前的桌子上。在他的前面,蒋老头兴致高昂,讲到兴奋之处,他一拍桌子,直接从小凳子上跳了起来。
“青眼大魔王那可威风!面对数百人群,只见他当空一斩——哗!入眼内的海域冻成尖冰,就连!就连——呃咳咳咳!”
蒋老头突然的举动将面前的小孩吓了一跳,可他还没接着说话,就是接连一阵咳嗽,弓腰弯背,消瘦的老脸上咳得发青,几乎要把整个肺都给吐出来。
“嘿!我说蒋老头,你至于吗,这故事你都讲了好几百遍了,用得着每次都这么激动?当心一口气岔不上来,提早入了土,那得多亏啊!”
“哈哈哈……”
听见苏飞这不合时宜的调侃声,原本满脸担心的小孩子都乐了起来,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嘈杂声和咳嗽声乱成了一片。
蒋老头咳了好一阵子,这才顺回了一口气,他瞪了苏飞一眼,花白的胡子左右动了动:“那又怎样,你要是不喜欢听,就一边呆着去!”
说着,他用干瘪的蒲扇把苏飞抖得桌子直晃的脚打了下去。
“得了吧!”在苏飞旁边,黑胖子许季荣接过了口,他挤了挤身子下的小凳子,找个舒服的姿势,瓮声怪气地接着说:“他们还不是为了蹭我的瓜子吃,不然谁来听你讲这老掉牙的故事……”
他正说着,刚从口袋子里掏出的一把瓜子又被周围的小孩七手八脚地抓了个干净。
“就是!每次都一样的词,一样的口气,你又没见过青眼大魔王,你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苏飞的脚被打开,差点从椅子上翻了过去,顿时一直眼鄙视,看着面前的厚脸皮老头,心里盘算着要怎么逗弄。
“我是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可你也不知道,你还有理了?”说到青眼魔王的长相,蒋老头顿时毛了,刚坐下的屁股又跳了起来,瞪着苏飞一脸尴尬,要是苏飞还能记得大战时的情景,那他的故事岂非更加生动!
“哼!”他瞪着眼前两个没点正经的小青年,也没了继续讲下去的兴致,靠着椅背,自顾喝起了红英茶水。
故事讲完,瓜子也吃完,小孩子们也就闹哄哄地散了,烈日中的红英树下,就剩苏飞和许季荣,还有一个翘着胡子的糟老头。
三人继续大眼瞪小眼,天天都是这样,蒋老头最受不了这两个天天惹是生非的臭小子,看到苏飞又要开口,他立刻反唇相讥:“没个正行,天天揣着把破刀,那样子也能叫刀?”
苏飞顿时一脸鄙视,拔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刀,抬手就剁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却是“咚”的一声,钝化的刀锋从桌子弹了起来,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凹痕。
“你不识货就别乱说,你倒是去找找,我看你去哪找出我这样的刀来!”
看着断刀,蒋老头还了一阵鄙视,他还真找不出一把这么破的刀来。
许季荣也看了看苏飞搁在桌子上的破刀,有些心虚,眼神闪躲,所幸他一脸的黑皮看不出尴尬,不然肯定会遭到苏飞的一同鄙视。
“嘿嘿,你应该庆幸自己失忆了,不然你想起自己拿着这把破刀去挑战青眼大魔王的,我都替你羞得找块石头撞死。”蒋老头绕开话题,老眼半眯,脸上也全是戏笑。
“要找石头撞死的那也是你,整天编故事骗人,不去撞死也会被老天劈死你。”苏飞反驳,对于眼前的糟老头,他是怎样都客气不起来。
被人鄙视自己的才华,蒋老头顿时吹起了胡子,张口就用长辈的口气教训着这两个整天无所事事的惹祸精:“上天不劈我也是我的本事,像你们两个那样,就知道争强好胜,迟早会惹祸上身!”
也正如如蒋老头所说,苏飞是一个没正经的小青年,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座孤岛,位于世界最南部,这里有一个镇子三个村,相互之间各有一段路程。
而他所在这个村子只有几十几户人家,叫红英村,因为一到落叶季节,这里便会被红英树铺成红色的海洋。而这个孤岛会随着洋流漂摇,所以也叫漂摇岛。
三年前,飘摇岛附近的海域出现了一座神秘的遗迹,于是大批能人纷纷赶来。终于,在数百人的攻击下,遗迹的结界被打开了一个缺口,然而在所有人大肆收刮财宝时,却惊醒了宫殿中的恶魔,于是便有了蒋老头说的青眼大魔王大杀四方的故事。
当然,蒋老头也是听逃回来的一个胆小鬼所说才编出来的故事,现在,在所有高手丧命之后,那个胆小鬼也成了这里最厉害的人。
后来,青眼大魔王便与遗迹一同消失了,一直到现在,仍还有不少人来到漂摇岛上,或是寻找亲人,又或是寻找遗迹的下落。
而此时的苏飞,听蒋老头还在喋喋不休地教训自己,他啐了一声,反过来揭蒋老头的老脸。
“你说你话那么多,这大夏天的也不怕嗓子疼,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那么能编,也没见你讨个媳妇。”
苏飞的话或许是对上了许季荣的想法,只见他拼命点头,嘴里呵呵地笑,灰溜溜的小眼睛一直盯着蒋老头脸上的表情变化。
“臭小子,还不是多亏了我这些天南地北的故事,不然你这个记不起过去的人还和许胖子一样,就知道摸虾掏螃蟹,也不怕哪天风大,直接把你刮回海里去。”
说完,蒋老头“哼”了一声,也不再搭理,靠在小凳子上,红英树叶落到他的怀里,老眼紧闭,又开始了深沉感怀。
苏飞撇撇嘴,不再搭理装深沉的老头,他是没有过去,但也只是没有这个世界的过去,而且就算他了解了这个世界,在这座孤岛上他也只能是和许季荣掏掏螃蟹摸摸虾。
他扣了扣断刀上的锈迹,和往常一样,锈迹就如断刀的一部分,一点都扣不下来。
这是一把断截的长刀,是苏飞醒来时就握着的东西,黑色的断刀上,层层叠底的锈迹只能看清大概轮廓,它就像风化的古物,完全失去了原有的面貌。
可断刀再破,苏飞也还是留着,不只是他仅有东西,而且每当苏飞将仅有的一点能力运用到断刀上时,他总会感觉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慌,以至于他不得不终止这种找死的举动。
他也曾试过让许季荣使用,但对许季荣却没有任何效果,刀还是刀,也依旧是破的。
许季荣天生有些呆,他也藏不住什么心思,见没热闹可凑,他的小眼睛便就四处乱瞄,突然眼睛一亮,然后用肉嘟嘟的手肘碰了碰旁边的苏飞:“苏飞,你看!王惠兰又在偷看我们了!”
他偷偷地说,眼睛还朝一边打着眼色。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的名字,要叫我老大。”苏飞看着许季荣那双闪烁的小眼睛,一阵的不耐烦。
挨了训的许季荣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小眼睛又向一边瞄去,然后凑到苏飞的旁边说:“老大,你说王惠兰是不是在偷看我啊?我已经发现她很多次啦!”
苏飞无语,看着许季荣的黑脸上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用断刀将油晃晃的肘子隔开,这才极其不愿意地朝打他眼色的地方望去。
王惠兰是老船员王驼子的女儿,她盘发扎着一条白巾,与许季荣有得一比的身子上系着米黄色的围裙。
此时,她正在家门口扫着地,可即使地面再干净,她也在不停地扫着,时不时用眼光瞄向不远处和蒋老头较劲的苏飞,看着那张与其他人不同的白皙侧脸,她双眼中的柔情泛滥,悄悄然的醉意迷上了心头。
可当苏飞转头看过来时,王惠兰已经慌忙地收回了目光,假装还在扫地,只是低垂的眼眸又时不时会偷瞄上几眼。
“嗯,和你挺般配的,”苏飞也收回目光,拍了拍许季荣的肩膀,连连点头,很认真地鼓励道,“好好争取!”
听到苏飞的肯定,许季荣的黑脸乐成了一朵菊花,他转头朝王惠兰张望,还向她挥动着那油晃晃的胳膊。
王惠兰便被许季荣串莫名其妙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她停下了手中的扫把,却是看到苏飞偷偷地从许季荣的身后溜走,她的嘴唇立即扁了下来,对着满脸白痴的许季荣跺了一下手中扫把,砰”的一声入屋关了门。
许季荣是呆了,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转头想问问苏飞,回头却只看到摇晃的小凳子和满地的瓜子壳,他又朝蒋老头看去,发现蒋老头也已经睡熟,小扇子贴在胸前,“咕咕咕”地吹着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