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工作便是现场勘查,咱们警察进行现场勘查,自有一套规范流程,从现场保护、到现场分析评估、到目击者信息收集、到现场建立与划分、到勘查实施、到物证提取、到记录封装、到评估总结、再到解除现场,其间大大小小的环节和注意事项,真是不胜枚举。跟外科手术做手术似的,一丁点都马虎不得。
就拿眼下这个现场来说吧,首当其冲的就是划定隔离范围,并且边界要远远大于这堆残尸的遍布场地,其次是建立一条进出现场的通道,所有勘查人员只从这条通道上行走,然后再因地制宜地采用带状式搜查模式,由数名勘查员同时进行勘查。但这荒郊野外的,一是地域宽,二是地形复杂,完全不能按部就班地照着这个套路来走。本来吧,如果按照先后顺序,咱们得从小河下游着手,自下而上逐步进行,要知道,下游的物证,可能会因为勘查上游的时候,因水流问题而受到污染。不过由于时间紧迫,且根据严队的分析,潜在的重要物证可能都在上游,因此咱们在实施时,不得不随机应变,分段同时进行。此外,鉴于案情的严重性以及现场环境的复杂性,勘查事宜未必一步便可到位,二次勘查甚至数次勘查想必也是在所难免。
至于说到现场勘查的具体经过,在此我不巨细无遗地逐一说明,一是按部就班地表述起来,实在不乏枯燥之嫌,二是现场本就残暴,倘若一步不落地详细述说,笔触难免有些血腥,格调也难免过于重口,所以我只拣紧要的表上一表。其余精彩部分,且留到后面的重案研讨会上再作说明。相关细节如有必要,在往后的侦查过程中我也自会穿插交代。
抛尸现场的勘查,正式始于下午四点三十分,毫无疑问,时间非常的紧迫,所幸这大夏天的,白天长晚上短,八点多的时候也还没有完全黑定,所以也还算是有一定的延伸余地。
在整个勘查中,温斯莱带着二哈子,在下游只找到了两段人体残肢,一根是左臂尺骨和桡骨部位,另一根是左腿的胫骨和腓骨部位,随流水冲了下去,被崖边长出来的藤蔓兜住,在水里一晃一晃的。后经法医检查确认,两段尸块都是老鹰在争抢过程中才落入水中,并不是昨天晚上下雨涨水自行冲走。除此之外,下游再没发现其他物证或可疑迹象。
而在上游,颜阳听从严队的建议,谨小慎微地沿着河边卵石行走,避开沙土区域,以防弄浑水流,影响下游勘查。一路勘查上去,沿途发现了几处枝叶折断痕和水草践踩痕,痕迹都较新鲜,想必是凶手在扛尸行走的过程中所造成。整个行走路径,正合严队猜测,凶手的确是从水中行走下来。因此上游沿河一段,并未发现能据此推测凶手体征的足迹。
不过经过颜阳悉心勘查,在离中心现场五百米左右的上游地带,最后还是在小河左岸找到了一条狭窄的土路。土路长四五十米,连接着小河和一条乡村公路。当然,此公路与我们寻找抛尸现场时所走的并非同一条,这条路通到另一个镇上,也是蜿蜒曲折、山路十八弯,要到五六里地之外才汇入国道。这里的地理位置以及路段,在案件中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但这里先略过不提,留待后面分条缕析时再作统一交代。
在狭窄土路与公路连接的那片小区域内,颜阳提取到了一枚尚存一些参考价值的足印,但是当场无法确定是不是凶手所留,即便是凶手所留,那也是由于疏忽不慎所致。那时候提取足印还需要自个儿调制石膏液,颇为麻烦,一枚足印提取下来,如果不利索一些,堪堪要四十分钟左右。除了这枚难得的足印,旁边不远的密实粘土中,还找到了一段较为完整的小汽车车辙印。
而我们所处的中心现场,有效物证就比较多了,从残尸到行为痕迹,从生物物证到微量物证,隐藏的信息量非常多。在严队和医生那两双火眼金睛的观察及熔炼下,这些信息量交织起来简直就是一片天。不过有一点却需明白,尽管现场有死者的残留衣物,但并无任何证件可说明死者身份,连钱包、银行卡或会员卡之类的物件也没有。在此不管那么多,所有收集提取到的物证我也不多费唇舌,在后面的尸检报告及相关实验室报告中自见分晓。同时,当下我们所处的这个峡谷只是抛尸现场,并不是第一杀人现场,有关现场的地理布局及物证分布,以后在做案情分析及现场重建的时候,我也会进行针对性补充。
勘查事宜就暂且交代至此,接下来我要将笔头稍作转变,来叙说一下我们在勘查过程中出现的两个人,这两个人,在往后的侦查推进中,也与案件本身大有关联。甚至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直接推动了案情进展。
我那记录本里面记得清楚,勘查工作刚进行了十来分钟,尤龙镇派出所的警民同志们终于赶来了,连同所长阿尔赐一起,共来了四个人。刚一出现,严队就责备道:“我说阿尔赐老兄,你们几个家伙背上这壳可是够重的呀,行动咋恁地缓慢呢,这么点距离,一两个小时都赶不到。即便是以蜗牛的行军速度,估计也快从乡下的菜地爬到市公安局去了呀。”
“笑堂老弟,看你这说的哪里话,这局里下来的通知是早,可咱们也都没耽搁,一听说死的是首富,比自家摇钱树被偷了还要着急啊,立马就从派出所赶过来了。可是出师不利,真的是在路上遇到了一些麻烦。咱们这一带呀,昨天晚上刚下过一场雨,致使这途中的一段道路垮塌,拉开一道大口子,从镇子上出来的所有车子都过不来,只得远远的绕道走。一绕起来,又他娘的都是土路,碾过的车子多,一是滑溜、二是堵,愣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赶过来。……再说呀,我一个小派出所所长,平时更多的也就是处理一些民事纠纷,像这种刑事大案,还是你们拿手。咱们晚来了一点,也不碍什么事儿。”阿尔赐笑呵呵地解释道。
这个阿尔赐是个少数民族,白族同胞,现年三十二岁,行政级别比严队小一级,是个副科级干部。不过因为平时关系熟络,且年纪比严队还大两岁,所以私下里交往也是称兄道弟的,彼此之间并不碍于什么级别不级别的。
“阿尔赐,你这话可就说得没水平了,每一个火星,他都是革命的火种,每一个人,他都是破案的力量。怎么能说不碍事儿呢?”
“嗐……我这不跟你说句笑嘛。对了,咱们派出所耽误这事儿啊,后面在跟薛副局长作报告的时候,可不要死磕啊。”
“放心吧,阿尔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就偏给你罩个玩忽职守的罪过不可,让你升不了职。”严队坏笑着说。
“行,那随你。”阿尔赐也心领神会地笑了,“怎么说,你看你们也忙活开了,我这几个兄弟,怎么个安排法?”
“唉呀……你说这地儿。”严队扫视了一遍周遭,“要不这样吧,你们就在外边等上一等,等我们把物证都收集妥了,帮我们搭一把手抬出去。地方太狭小,人多了反而碍手碍脚,怕把现场踩烂了。”
“行……行,那好办得很,我们就在这外边候着,看着你们收拾,顺便也让我这几个毛头小子学习学习。”说着就招呼其他几个民警,爬到了那方黑色大石上,站在我旁边。见我在作草图,很客套地夸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