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无殇步步紧逼。
“你要干什么？不要过来……村里的人还在附近，没有走开，如果你不顾念恩情，反咬一口……小生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吕不非步步后退。
“我有一个愿望。”不复苍白的嘴唇轻张。
“干什么？”没有考虑，继续后退。
“只有你能帮我实现！”无殇的眼睛亮亮的，像天边擦过的流星，带着蓬勃的欲望，让人无法直视，吕不非的心脏砰砰直跳。
“听不懂。”镇定地偏过脸。
吕不非方才情绪失控，毕竟被人发现小秘密，尤其是潜在的危险分子，羞涩、难堪等种种念头让他不禁气血上涌，嗓门儿比平时大了一点儿，语气也无往日的镇定风范，昨晚发现情况尚可以柔克刚，慢慢回转，不能因为晚上失眠、早上晚起，就落了一个头脑不清的后遗症。
淡定，淡定，总有办法。
他的眼睛，不停眨了几下，无殇身后的书桌上，依旧没有消失，自己不务正业，尽读歪书的罪证。
其实，最新的这几本他还没看，上面只是书店按惯例做的蓝色封皮，是最近的搭头儿，因为家族数代光顾那家老店，所以临走时老板送了几本搭头儿，说他年纪不小，考了秀才，也该考虑一些终生大事，正好进了一批新书，送给他应个景儿。
吕不非随口问了几句，是否为仙怪小说，就装进袋中，放入书架。
没看，不代表不会联想。
店员从旁的挤眉弄眼，与方才无殇沙哑的怪腔调儿，在脑中不断交织，有声有色，吕不非的心情不好，就像青灰色的天，下不停的雨，哗哗啦啦——
“我想找到自己的父母。”
无殇又上前一步，也不羞涩，大方地摊牌道。
磨磨蹭蹭，从不是一代女王的风范，实话实说，是最快获取对方信任的方法，虽然实话里有不得已的虚构，但顾不得这么多了，如果吕不非是一个不屈服于命运的人，如果还有一点儿男子汉的血性，就注定不属于这座安定的永安城。
他们十数代的魔咒，会从他开始打破。
后代，永远不会痴傻，如果幸运，更会白日飞升，上达仙界！
“不是早就不在了么？”
他跟着又后退一步，不知怎地，看着她晶亮的眼睛，总觉得心里发毛，发虚，明明年纪小小，却有不同于常人的行止做派。
或者说，昨晚她还勉强装一装，今天就要撕破脸皮，直接摊牌么？
不，也许率先撕破脸皮的，是他脑袋一热的怒吼，点燃了遮羞布。
“不，你知道修仙世界么？”
无殇笑着摇头，很有耐性，说得又轻又温柔，如果忽略这是断了弦的二胡所拉，的确具有相当的诱惑力，尤其是她的眼睛，闪着奇特的光儿，一不小心就会跌入黑色漩涡。
“飞天遁地吗？”吕不非似乎心里有了防备，便也不吃这套儿，不禁拉长声音，哀叹道，“拜托，那是小说好不好，怎么能当真呢？”
为了增加真实性，他大改素日形象，连连拱手作揖，脸上亦不是油盐不进的坚贞样儿，手舞足蹈一点儿不像昨晚初见时的丰神俊朗，不似端药时的温润，不似夜谈时的聪慧，一副你正在寻小生开心的无奈样儿，无殇有些急。
“胡说，你就是当真了！”无殇大步向前一迈，指着他的鼻子，大呼几口气方继续道。
“你的先祖吕不韦，原来不过是个吃不上饭的穷小子，后来一朝发达是靠了什么，你们十数代的不事生产，一直败家，又是为了什么，无数日夜的苦心钻研，即使有人成了傻子，也要坚持不懈地进行下去，真的是为了所谓的祖先遗志么？”
无殇一口气，连说了三个为什么。
随着最后一滴雨，落入桶中，第三只便也满了，不过已经没有人去关注它，所有的注意都在无殇的爆料里。
心一点儿，一点儿地凉了。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谁告诉你的？”
动作停滞，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既干又涩，心不停地在青灰色的冷雨中打飘儿，果然是冲着他的，真是秀才不出门，祸从家中降。
其实，祖先的安排，他也曾疑惑。
不过，这么多年，如果真有仙缘，真有奇遇，也不会轮到他，更不会是她，因为整个永安城的人都知道，祖先只是走了狗屎运，至于读书传家，或许只是觉得读书高贵，又或许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原因，然后种种原因，几千年难得的坏运气撞到一起，大家便读书不就，甚至痴傻一生。
吕不非是觉得心里有遗憾，为自己的先辈可惜，一生碌碌，不能另谋出路。
幻想，也是有的，有朝一日，成为呼风唤雨的仙人，一生仗义执剑，快活儿肆意，不过，那始终是幻想，是遥不可及的梦。
更是他疲惫时，臆想的借口。
不过，现在，他有了希望，有了目标，秀才会一步步成为举人，然后进士，然后子孙满堂，不为生计发愁。
所以，眼前的妖女，真是可笑，没有教养，缺乏常识，虽然脑袋聪明，武力不差，但……真是可笑……找他没用。
“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的师傅是奇人异士，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你先祖所说的异宝！”
肩膀被抓住，他立在那里想事情，无殇想将其摇醒。
这个家伙儿，不是吓傻了吧。
“异宝？那你该去森林里去找，找我做什么……你这个忘恩负义，居心叵测的妖女……不过一晚，你就遮不住自己的本来面目了？”吕不非挑眉，弯下嘴角。
摊牌吧。
既然对方已亮剑，身为男人，也不能输了阵势，可以暂时示弱，不能违心乞怜。
没有异宝，贱命一条。
自己善心，没有下药毒死，结果今天就要挨了教训，他现在的脑袋清醒，昨晚的后遗症早在一惊一乍中消散，留下的是无所畏惧。
虚伪的语言，只能支撑一时，不能胜利永远，现在终于摊牌了，或许她的师傅没有死，如果追来说不定会狗咬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