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顾这辈子都没这么抓狂过。
他落在地上，奋力从毡布里挣扎出来，觉得自己还没心理崩溃冲着引路人开枪一定是理性和勇气的明证。
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才得以冷静下来观察这栋建筑。
它比图书馆略矮（地图上有对图书馆的简介，称之为全世界最伟大的玻璃建筑之一，“很有设计师炫技的嫌疑”，“作为图书馆使用有很多不便之处”），但却显得比图书馆空旷多了，十几米高、约莫有百余平米的大厅内空无一物，天窗投下的光斑孤零零落在地上……
突然“砰”地一声响，整个大厅都亮了起来，常顾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天窗不止一个，显然引路人花了半夜的功夫摸清了每一处天窗，用能力打开了它们。
引路人对常顾招了招手：“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吗？”
常顾感到自己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他攥紧拳头，告诫自己：她是你的同类，目前还是你的同伴，她脑子不好行为异常，你得忍耐忍耐。
“没有！”他回答道，“什么都没有！”
毡布呼啦一声飘了起来，下一秒引路人就落在上面站得稳稳的，然后姿态优雅、轻轻巧巧地踩上了地面，她环顾四周，肯定了常顾的判断：“确实什么都没有。”
常顾莫名觉得自己被打败了。
“这地方应该不止一个展厅，走，找找其他的去。”引路人让毡布重新钻回常顾的背包，朝着东面走去，边走边招呼常顾，“你来这儿是为了找物资吧？找到了都归你。”
常顾忽然发觉引路人身上什么行李都没带：“你不需要吗？你从哪里来的，怎么身上什么装备物资都没有？”
对于两个刚刚认识了不到十个小时的人来说，谈论这样的问题似乎并不礼貌，万一这是什么秘密多尴尬，但是常顾才不在乎呢——让一个刚刚认识了不到十个小时的、恐惧自由落体的人自由落体好几回，这更不礼貌！
引路人回头一笑，右手一挥，仿佛变魔术一样，她手上出现了一个塑料瓶：“喝水吗？”
常顾：“……”
“这不是异能。”引路人看他神色，了然道，“至少不是我的。”
常顾没接那瓶水，他示意对方自己带了水囊：“你还能使用别人的异能？”
引路人也没打算喝水，她捏了捏那个瓶子，瓶子又魔术一样地消失了：“关于这个……等你到了营地说不定会有人给你解释。”
对了，营地，他们之间的第一个话题就是这个。
“那个营地到底是……”
引路人摆摆手：“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先仔细查探这个地方，如果你决定要跟我去那地方，我有好几个月功夫给你讲故事。”
如果营地是真的常顾当然要去，活人相伴，总比用书本抚慰孤单要好得多，哪怕空中城有能让他一辈子无忧的物资，这么孤苦伶仃活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书里面把生活在人群中的“鳏寡孤独”都定义为最可怜的群体，那他岂不是更悲惨？
但警惕心在跟这种想法作对：确实引路人能力非凡，如果想要害他早就可以动手，但能力的强大与诚意有什么关联？一个人在你面前施展力量通常其目的都是威慑而不是示好。引路人要带遗落在外的幸存者去“营地”，总归要有个缘由，如果“营地”对他的需求是出于什么危险的目的而他又想离开，面对像引路人这样有异能的对手，他有逃脱的可能吗？
引路人已经站在了墙边，她伸手敲了敲墙壁：“这地方颜色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她换个地方继续看，“这儿也是——这里摆过东西。”
常顾一愣，看过去，果然墙壁低处有一些浅色区域，似乎靠墙的位置曾经摆放过很多物件，挡住了光，使得墙面老化的程度有区别。
“它们有一条基线。”常顾沿着墙壁走了一个来回，大致推断出了这里的旧面貌，“应该是有等高的柜子、箱子之类的东西，柜子上放的东西高低不一……”他低头看了一眼地板，“你过来的时候注意地面了没有？”
“没有。”引路人理直气壮。
“地面上也有一些地方颜色偏浅，我以为是装饰，但是……”
“你是说不仅墙边，大厅中央也有很多柜子？”
常顾皱眉点头。
这种陈设很像是……
“你刚刚说展厅。”常顾瞪着引路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是凑巧到了这里，你是专门为了这个地方来的？”
引路人一脸讶异。
“只有展览馆会这么摆放东西，这些地方原来放的不是什么柜子，而是展台，上面的展品大小不同……你知道这是哪？你想来这里找什么？这个展览馆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等引路人回答，常顾已经做出了判断：“……这是战争博物馆？你为什么要找战争博物馆？这跟……”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可思议道，“这跟第二……不，第一次灾变有什么关系吗？”
这回，引路人脸上的讶异之色真诚多了：“了不起啊小伙子，你还真是超乎我想象的聪明。”
常顾心如擂鼓：“是人类内战导致了灾变？”
“我说你聪明，没说你猜对了。”引路人指出他的错误，“这个地方跟第一次灾变没关系，我想找的是有关第二次灾变的信息。”
“这地方是第一次灾变后重建的，第二次……”常顾又想到了这座城市的奇怪之处，它没有被彻底摧毁，也不是被沙子埋没，而是沉入了地下，“它下沉……是人为的？而这跟第二次灾变有关？”
引路人拍拍他的肩膀：“息壤欢迎你，小伙子，现在就是你不愿意，我也要把你绑去了，这么聪明的脑瓜，放在这里可惜了。”
“……息壤？”
“营地的名字。”引路人答道，“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引路人，受息壤首领黑衣人所雇，外出探险，寻找遗落在外的幸存者，为他们补充新血以及物资，你是我在外找到的第一百二十三个东部遗民。”
“１２３”这种毫无诚意的数字组合让常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爱信不信。”引路人耸耸肩，摸着墙壁走了开去，“反正你也跑不出我手掌心。”
常顾心想：这人绝对、绝对、绝对脑子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