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也没想到自己会睡着,而且睡了这么久。
一脸惺忪,整个人还很不精神,站起身:“我们走吧。”
薄南风主动替她拿包,边走边抱怨:“你这脑袋是石头做的么,我的肩膀都麻了。”
睡一觉通体舒畅,虽然比不过家里的床上,但至少整个人放松不少。
一出来发现天已经黑了,没想其他,感觉肚子饿了,叫上薄南风一起去吃东西。
薄南风的车自然不能再开了,直接蹭江南的。
想不出吃什么,兜了很大的一圈,江南仍旧没选定。
薄南风忽然将车开到路边停下。
江南惊诧:“怎么在这里停了?”
“下车。”薄南风将人叫下来,淡淡的眯起眸子:“说吧,有什么事?这样陪你耗不起,你不是想不出吃什么,心压根就不在这上面。”薄南风不喜欢这样自欺欺人,他做事干脆惯了,从来目标明确,不会做这些无用功。要么做,要么想,几乎没有她这种茫然无措的时候。
江南便不得不佩服薄南风的行事作风。
在她说话前,薄南风先问她:“我能抽根烟吧?”
江南点点头,等他背着晚风将烟点上。才说;“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可怜的当事人么,很想多为她做些什么,可是,才积蓄的勇气都没了。所有人都说我拿着她的福利和优待去冒险实在太冒失,跟我一起合作的同事强烈反对,连法院的人也觉得荒谬,我觉得念头又被打消了,却很不甘心。”
“福利?”薄南风问过一嗓,笑了。显然不认为这是对一个人最好的优待……“你们指的福利是什么?从轻处罚的判决么?”看江南点头,眸光泠泠,叹她很不争气:“这样就能打消你的念头,你也太没战斗力。你觉得对于一个女人,判几十年的刑期是福利?将牢底坐穿之后她还有什么?青春,金钱,甚至家人,她都极有可能失去,俨然是生不如死,我不知道你们专业人士从哪里看出这是优待。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江律师,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你有问过你的当事人想要怎样的人生了么?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消遣挥霍的确不是君子的做法,但如果这是你当事人想要的,而你凭心而论,又觉得值得你为她这么做,就没有什么悔不悔的。这世上有很多人宁愿头破血流也甘愿挣得那一丝曙光,这是他生着的信仰,不是有丝力气残喘到老就是好的。你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值不值得,去问你的当事人,她如果仅想留一条命其他怎样都好,那你就别跟着挣扎了。但如果你想的,也是她内心所想,只要你用心做了,即便她真失去了什么,也不会怪到你的头上,而你更不必责备自己,人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谁都有博一次的权利对不对,否则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喜欢冒险的人了。我这样说是想告诉你,你这样的性格,以后工作中免不了还有像现在这样迷茫的时候,如果再遇到没必要焦头烂额,看他想要什么,值不值得为他去做,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去费尽心力,人也要学会保护自己,这是基本。”
江南瞪大眼睛,看他指间的烟火明明灭灭,并不长远,只是短暂的明光一闪,却将他的五官轮廓都映得十分明亮,照眼欲明,大抵就是这样的感觉。原本没有这样的效果,或许是远处霓虹的效用,江南有点儿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就算真有辉煌的灯火,夜色沉沉的时候也不会将一个人看得这样清。可此刻江南却仿如将薄南风细致的眉眼都看得透彻,这张脸就像烙印在她的心底里一样,所以无论光线怎样,看不看得到,都轻易知道他长什么模样。薄南风今晚对江南说的这番话,江南一辈子都记得,以后无论碰上什么样的官司,再茫然无措的时候只要想到薄南风的话,一切烦恼都迎刃而解。其实无论做什么,不就讲求个论心无愧。有的时候人为了得到一种东西,而且当这种东西变成信仰的时候,即便路上吃再多的苦,也尽是无悔。
江南茫然苦恼这么久,这一刹宛如茅塞顿开,心里顿时说不出的敞亮。以前也遇到过类似这种良心拷问的时候,理智面前踌躇难定,包括薄南风被诬告强奸杀人那一次,这种苦恼一度扰得她心神不宁,深知有一道线轻轻一拢就束缚着他们所有人,千思万想却从没有勇气迈出过。直到遇上薄南风,她试探着迈出一小步,被同事说成“不安份”,现在却连同心里那道伏线都隐化去了。自打遇上薄南风她就开始返常规,而且是一次又一次,但江南又不得不说,她做律师这么久,从未像现在这么踏实过。
心里高兴,嘴角若有似无浮起笑,并不明显。一抬手,将薄南风抽到一半的烟抢了下来。
“年纪不大抽什么烟,对身体不好。”
薄南风郁闷的皱眉:“江律师,你真把我当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是不是?没人告诉过你,男人的烟不能抢么?”
江南煞有介事的想了想,最后摇头:“没有,我们家里人没有吸烟的。”而且纪梦溪也不常抽,反正在她面前没抽过,他家教好,不礼貌的事总会下意识收敛。江南这会儿觉得肚子饿得厉害,扯上他:“快上车吧,找地方吃饭去。”
薄南风站着没动,反手拉住她:“江律师,如果你的当事人真如你说的那样,我保证,你想做的,也是她想要的。一个将生命看成最重的人,不会为了保存其他的东西结束一个人的生命,只说明她眼中珍贵的东西还有其他。”晚风不大,簌簌的吹起他的额发,眼眸眯起,温润倜傥:“江律师,你这样做很好,不是不知好歹,被你关照的人不会感觉不到。”
江南抬眸,一只手臂被他攥在掌心中,下一秒轻轻一带将人揽进怀里拥紧:“你能这么想,已经很勇敢了。”江南怔怔的站着,有片刻的工夫思绪不明。觉得自己就在等一句话,一句鼓励的话,说:“江南,你做得很好。”如果肯有一个人给予她肯定,便不会让她觉得仅是自己癫狂。却没想到这些中肯的话是从薄南风的嘴里听到的,连带这个鼓励性的拥抱,也纯粹得不掺一丝杂志。以前只觉得薄南风年轻,所以行事说话都肆无忌惮,很少用脑子,现在看来却不是那样,他只是勇气可佳,不喜欢隔着肺腑没完没了的揣测人心,哪怕开膛破腑,至少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