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问在心里扩大,想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段时间大家精心照顾,很少让她一个人呆着。忽然想起那一天江南收到的短信,之后似乎就开始反常……
几步走过去,抓起江南的手机,翻开收件箱,一条一条看下去,忽然触目惊心。
只问她有多凄惨多可怜?身陷一个编织美好的骗局里,如今孩子都生了,薄南风却死了……这样的下场,只问江南有什么感想?
竟是这样惨绝人寰的诘问!
江南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那么安静,难过的时候一声不吭,甚至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来人看望的时候陪上笑,连吃东西都是义无反顾,有的时候躺在床上几个小时,一时望着江豆豆可以不说一句话。
那些时间她在想什么?是不是疼痛如利箭穿心,太切的悲伤反倒成了死寂,竟连一句话,一个表情都要无法演绎。她活着,可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或者快要死了?
离正扬握着电话的那只手轻轻的打颤,攥得狠了,修指青白一片。没有即时将电话甩出去摔得粉碎,掏出自己的手机拔出去。
“给我查一查这个号码……”
一条街很悠长,窗外是城市热靡的林林种种。即便是冬天,坐在窗边,一侧脸颊贴靠在玻璃上,仍旧感觉灼热,像是身体里燃着一把火,最最旺盛的时刻,不会多久就要熄灭,是回光返照。
江南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却知道这一条路线会通向火车战,然后绕一个圈再自动转回来。
湿润的眼眶前有一只手,修长白暂,骨节分明。
他说:“给我两块钱,我要坐空调的。”
她望着他,清澈的眼眶泪眼婆娑,觉得他就近在眼前,嘴角动了动,没有哭,声音低低的很安静:“告诉我,你是爱我的,你不是个骗子。”
前排的坐席上有人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一脸的惊诧,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去。
终是没有人回答她……
往事成了回忆,如风,在头脑中电影一般的静静回放,人间短短的几个月,几百天,走到这里,竟像是拼尽了全身力气,跋涉了漫长的一生。此时此刻,油尽灯枯,却魂牵梦绕。
他们说他死了,她不相信,觉得不过就是被恶梦魇住了,醒过来,就好了。
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很难过,可是哭不出来,一滴眼泪都没有,当极度的哀伤成了固执的悲戚,便会像这样,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就要撑不下去。后悔生下这个孩子,如果她走了,孩子怎么办?
薄南风曾问过她,为什么要不厌其烦的看一部片子,即便它热靡,它感天动地,就算它每一个小细节她都喜欢,也不会到达这个疯狂的地步。
那时候没有看到那里,她想说,可是没来得及对他说。
《泰坦尼克号》那样励志又向上的结局她并不喜欢。她钟情的,是那个非议众多的存在。曾有人不理解,罗丝走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否则杰克乘着木筏逃生,便不会死掉。
江南的思想总是简单,她没想得那么复杂,她觉得如果罗丝不回来,她便是不爱杰克。她回来了,不是想要拖累他,她是打算陪他去死的。他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
罗丝是个勇敢的姑娘,失去了最爱的人,她好好的活了下去。结局那样圆满,可是江南不喜欢。
公交车转了大大的一个圈,抵达火车站之后,乘客下了再上,沿着同一条路,途径相同的风景。
江南坐在靠着玻璃窗的位置一动不动。
这个城市她看了很多遍,无数遍,打小就看惯了,即便是个没有方向感的人,深更半夜也不会迷了路。没有什么不舍,或说有什么是舍不得的,就是她的孩子……
这些天她日日夜夜的看着,看了无数遍,一眼万年,却仍是看不够。
可是她想,薄南风过了那么多艰辛的日子,并不比这一个孩子幸运,心酸又悲凉。这世界如此之大,城市的灯光这么缤纷,却容不下一个他……
公交转过几遍,她在任何一个路口下来。站在斑马线的一端,看眼前的车流如织。
冬日的冷风将她的衣角发线鼓吹起,力量之大,带得她像要飞了起来,孤零零的宛如一片枯叶。下意识向奔腾不息的车流里去,阳光洒了一身,可是并不温暖。她的脸上被冷风割疼,没觉得自己哭了,却实实在在的泪流满面。
无论如何比不上心灵的鞭笞,从来没有这样的悲痛欲绝过。知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负责任的妈妈,吵嚷着努力将他生下来,没等疼爱他,却要这么放手了。是她欠下的。
她常常想,杰克孤零零的飘荡在冰冷的海水中,是不是很害怕?
有一个人陪着他,或许就会温暖很多。可罗丝放开了他的手,选择幸福的活下去。她做不到,薄南风只身赴了一条死路,那里黑暗而冰冷。他定然是怕的,他说过哪怕是死也要拖着她,可她有了他的孩子,最后一次,他改了注意,要她带着他的孩子一直活下去。他说她的痛苦还没有偿尽,就得活着受尽折磨。如果能好好的活着,谁又会想着去死?
只怕在薄南风的眼里,活着还是好的吧?
江南执意相信他是一个好人,知道他曾身受煎熬,在无助的痛苦和黑暗中挣扎,她很难过,没能与他一起分担,除了上穷碧落下黄泉,就再想不出别的。
闭上双眼,往事历历在目,有他温柔的眼眸,和紧紧拥着她的有力双臂。时间无法倒流,不愿他一个人孤单离去,知道拯救不了他,却愿意这么追随着他而去。
步伐快起来,眨眼冲向那片车海。即将撞上来的汽车眼见冲出来的人,手忙脚乱还是打了拐,秩序一刹那有短暂的混乱。但后面的车子像是长长的一条龙,却一辆接一辆的停了下来。
周身有大队的人涌上来,最前面的绿灯闪着幽暗的光。
江南耳畔吵杂,前面两辆汽车的窗子打开,司机伸出头对她破口大骂。早已听不清楚骂的什么,定然是神精病,不怕死之类的,蹲到地上抱紧自己呼呼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