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蓉都退去夏日炎气,晴空暖阳,温风徐徐,慵懒而惬意。
蓝千曈撑着遮阳伞,一边左右环顾来来往往的行人,一边扫视手机上的时间。
距离她给穗音规定的时限还剩半分钟。
蓝千曈焦躁地摁出一串号码,刚要拨通,肩膀被一只手拍了下。
“呼……累死本大爷了……”穗音弯着腰,两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没……没超时吧……”
蓝千曈不喜欢等人。
原本打了厚厚的腹稿,准备好好理骂穗音一番,居然敢忘了跟她的约定,放她在大太阳下傻站半个小时,这会儿见穗音满脸通红,累得跟只小哈巴狗似的,顿时气意全消,一面掏出纸巾擦掉穗音额头上的细汗,一面嗔怪道:“怎么累成这样?你跑过来的?”
“堵车,怕你等久了,”穗音缓了缓气,直起腰,朝蓝千曈嘿嘿一笑,“女王大人,还请看在小的如此拼命的份上,饶小的不死。”
蓝千曈抿嘴莞尔,故作高傲地扬起头,“那还得看你今天的表现是否能让本宫满意咯。”
穗音毕恭毕敬地说:“女王大人尽管吩咐,小的定当竭尽所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蓝千曈忍不住一哆嗦,“行了行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正经的,你昨晚几点睡的?怎么都下午了还没起床?”
穗音听千曈问起,想到昨晚种种怪事,和家里那尊发着蓝光的暴露狂鬼,忽然生出一种犹在梦境之中的不真实感。要不是出门之前还看到那只蓝精灵坐在她的电脑椅上,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只是神游了一遭。
“千曈,你信不信这世上真的有鬼啊?”穗音小心翼翼地试探。
“拜托,你什么时候对那种东西感兴趣了?等等,你这是在岔开话题?”蓝千曈脸一板,显得十分不满意。
“要是我跟你说,我真的遇见了,还请他喝果汁、吃芒果,那家伙还对芒果过敏,我被他折腾了半宿才没起得来床……你信吗?”穗音咽了口唾沫,忐忑至极。
呜呜呜,这种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啊。
“……”蓝千曈居高临下,认认真真凝视了穗音几秒,轻哼一声,“好啊,我信,那现在那个鬼在哪里啊?”
明明就是不相信啊!
“还在我家里……”
“行啊,改天领我上你家瞧瞧去,”蓝千曈揽过穗音的肩膀,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可怜的穗穗,我是有多难为你,才会逼得你编出这么扯淡的理由来?”
“……你要是见到就知道我没骗你了,”穗音委屈地拍开她的手,看得出来好友压根没有相信,便决定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算了,我们去吃点甜品?我跑了那么长一段路,得吃点东西,不然低血糖。”
知道穗音的身体不太好,看在她如此卖命赶时间的份上,蓝千曈也不再计较她迟到的原因,轻笑一声,领着她去觅食。
*
这次逛街的目的,主要是为蓝千曈的妈妈挑选生日礼物,两个小女生吃了东西,手牵着手在商场里晃悠,一路上嘻嘻哈哈,笑笑闹闹,倒是格外引人注目。
蓝千曈个子出挑,相貌淑丽,一头齐腰的乌发天然卷曲,加上今天穿的是一袭淡紫色长裙,八厘米的坡跟凉鞋,远远望去,竟有一种仙气袅袅、出尘不染的孤高清美。相比之下,只有一米六五、又穿的是平底单鞋的穗音便像个小家碧玉的护法道童似的。
表象总是美好的。但凡和蓝千曈接触一下,或者听她开句口,就会知道,这姑娘和出淤泥而不染、岁月静好的仙女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蓝千曈脾气火爆,性子急躁,又是个天生的大嗓门,她说的悄悄话,旁人总是能“不小心”听到。
“快看左边那个女生,她男朋友长得好丑啊,如果不是为了钱,那肯定是真爱了。”
穗音将视线移到左边,正好对上当事人疑惑而微恼的目光,不由得讪笑一下,埋头掩面将肇事好友快步拉离“犯罪现场”。
“咦?又被听见了吗?我说得很小声了啊……”
*
“怎么办?怎么办?手链、耳环、纸星星、胸罩还有一些小玩意都送过了,今年郑姐的生日礼物应该送什么啊?”接连逛了几家礼品店,皆无新奇发现之后,蓝千曈有些不耐。
“大庭广众的,能不能不要把那种东西说得这么字正腔圆?还有,公共场合,请亲切地称呼它为‘内衣’,”穗音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周围投递过来的“关切”目光,“话说回来,送你妈妈贴身内衣,亏你干得出来……”
蓝千曈完全不以为然,“还不是听人说本命年得穿大红色的内衣内裤,而且不能是自己买的,我不送郑姐胸罩,难道指望她的学生送?”
蓝千曈三岁时,父母离了婚,这些年母女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平淡和乐,倒也没觉得少了些什么。
蓝千曈很少提起自己的父亲,穗音隐隐觉得那是她的一个心结,故而暗暗自责不小心牵扯出敏感话题,正在犹豫要不要道歉安慰时,好友突然拽了拽她的手臂,“快看快看,前面那光头男好娘,花擦!走路姿势比李美美还骚!”
“李美美”本名李思春,是穗音班上的一个男生,全校闻名的骚气包。
穗音:“……”
是她想太多。
好在这次隔得远,当事人没有听见。
那光头背形宽大,上着青白横纹T恤,下穿紧身彩花铅笔裤,步态婀娜,身姿摇曳,比蓝千曈和安穗音这对青春无敌美少女组合还要引人注目。
好奇宝宝蓝千曈硬要跟上去看看人家的长相,继而好再吐槽一番,穗音拗不过,加之心中也有些好奇,便半推半就地尾随其后。
和好友蓝千曈在一起,穗音总是提心吊胆,生怕惹上暴脾气的人,狠狠揍她俩一顿。
然而毕竟少年心性,对稀奇之事总是充满好奇而又无所畏惧。
光头娘娘腔足下生风,走得飞快,两个尾行痴女跟了一路,不仅连个侧脸都没瞧见,还差点被巡场保安当成是变态抓起来。直至光头娘娘腔拐进了一家高级饰品店,蓝千曈和安穗音才逮着一丝机会。
有店员挂着职业笑容迎上来,“二位,想买什么首饰呢?”
“随便看看,随便看看。”蓝千曈摆摆手,示意不用管她们。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俩醉翁之意不在酒,两人一边装模作样地对展柜里的饰品评头论足,一边时不时地朝光头娘娘腔所处的方向偷瞄。看得出来那娘炮是这里的常客,店员们一见到他立刻眉开眼笑,就差投怀送抱。
两人“心怀不轨”地移动到娘炮男的附近,本以为能够瞄见娘炮的正脸,不想对方竟然戴了一副墨镜。
“花擦!白跟了一路啊!”蓝千曈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声如洪钟。
穗音暗暗扶额,现在装不认识还来得及吗?
“这个怎么样?”只好转移话题以掩饰尴尬。
蓝千曈也意识到自己的大嗓门再次引起了旁人的注目,急忙低头顺着穗音手指的方向看去,假装自己刚才没有说话。
“欸?这个真的蛮好看的呢!”
展柜中是一枚半掌大的小提琴样式发夹,通体玉白,嵌着海蓝色的元素水晶,从琴头至尾钮,水晶的颜色由浅至深,做工细致精巧,闪耀着深海之中幽邃而神秘的光华,低调深沉而又极具韵味。
只一眼,蓝千曈就把心思从娘炮男的模样转移到这枚精致的发夹上,她专注而仔细地打量着,浅褐色的眼眸亮晶晶的,看得出来十分喜欢。
穗音微微莞尔,“你不是说过,你妈妈之所以让你学小提琴就是因为她很喜欢吗?如果能收到这样的生日礼物,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蓝千曈兴奋地点点头,“郑姐现在用的老发夹都氧化变色了,正好让她换掉——不过这家店的东西应该很贵吧?我预算五百以内,估计买不起……”
“别急,”穗音抬头朝不远处正和娘炮男打得火热的店员说道,“你好,能不能把这枚发夹取出来给我们看看?”
也不知那娘炮男讲了什么荤段子,几个女店员俱是笑得前仰后合而又暧昧盈盈,乍然听到有人招呼,见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脸上笑容未退,眼色却冷了下来,“那个啊,一万六千九百九十九。”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买得起么?
“哎呀呀,人家又没问价钱,顾客就是上帝,怎么对上帝说话的呢?”娘炮男软声软气地“责怪”道。
“噢,上帝,请宽恕我的罪过。”女店员满不在乎地笑回道。
娘炮男指着自己,“娇媚”无限地问:“So,godisagirl?”
女店员们立刻又笑作一团,连连附和,竟没有一个人再搭理她俩。
穗音扬了扬眉。
“我X!这服务员什么态度?!”蓝千曈气急败坏地做了个挽袖子的动作,仿佛要冲上去跟人干架。
穗音一把拉住她,示意稍安勿躁,目光在店内搜寻,正好瞧见门口一个刚刚送走其他顾客的店员,“你好,麻烦请帮我把这个包起来。”
“包什么包?破人破店的破东西老娘不稀罕!”蓝千曈的火爆脾气一上来,吼得地面都在抖。
穗音早就习以为常,心平气和地安抚她:“东西倒是还好,就是人太差劲了一些,但我们也要理解,毕竟生活在井里的小动物眼界只有碗口那么大。”
声音不大,足够“嘻哈打闹团”听到。
穗音损人不带脏字的功力蓝千曈是知道的,听她这么说,才转怒为笑,但又立刻想起什么,脸上隐现愁色,刚要开口,穗音心领神会地拍拍她的手,“我也很喜欢这个。”
蓝千曈咬咬唇,不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