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听说越南猴子打游击战很猛,有一次我便问尤勿家的老爷子,中国兵和越南兵单挑,谁比较厉害,那老头当时在泡澡,晕乎乎的,双目微阖着跟我说:“谁不要命谁厉害。”
此时也是这样,方航冲上去之后,没有乒乒乓乓战到一处,也没有热火朝天打得热闹,更没有看到凳子挥出,满口大牙喷撒的场面,他刚刚收脚站稳,抬起凳子准备拍的时候,三个显然要命的警察很神奇的一百八十度转身,调头跑了两步,这才站定,色厉内荏的质问方航:“你敢袭警?”
方航点头,只回答了一个字:“敢!”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方航身上时,村长的子侄不知道从哪摸了根棍子溜到我身边,但这哥们真的很不幸,我知道方航的身手与狠戾,他刚举起长凳我脑中便浮现出一副血肉模糊的场景,心中不忍便稍稍侧头,正好瞧见这孙子双手持棍高高举起,满脸的变态狰狞。
这一下若是打实,即便我不变成傻子也得在医院住上十天半月。
没有任何迟疑,近乎本能反应,按照许祈教的招数稍稍垫步,抬腿一个侧踢,我那四三的大鞋底子,结结实实印在他那张三八的脸上,登时鼻塌骨陷,他嗷呜一声狼嚎,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师父不是白拜的。
为了让我有些自保的实力,许祈曾对我进行为期两天的疯狂培训,中药汤里泡了一小时,浑身热乎乎之后,他和方航利用一天时间,像拉橡皮筋似的将我全身筋骨拉开,接着又毒打了整整一天,硬生生将搏斗的基本反应刻在我脑中。
学不了道,但学会打架了,没想到第一次出手便一击放到了村长的子侄,干脆利落。
美中不足的就是裤子有些不给力,腿抬一半,裤裆处就呲啦一声,露出了迷人性感的蓝色秋裤。
几个向着村长的人将那哀嚎不止的哥们抬走,局面便这样僵持下来,为首的警察钻进车里遮羞,村长撂了几句狠话便陪在警察身边,看这情形是在等待支援。
即便方航浑身铁打也钉不了几根钉,苗苗嫂子还是担心,焦急的催我赶紧走,我趁机问她,村长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嫂子有些扭捏,踮起脚趴在我耳边小声说:“你说这村里的男人,有几个对嫂子没那种想法的?还是赶紧走吧,把嫂子也带走。”
又是康九香式的女人,只是杏桥村的水不如官赐村的深,这里没有九哥那种背景深厚的流氓恶棍,可嫂子也没有一个黄劲柏式的靠山。
后来我还和许祈探讨过,既然许树林是黄劲柏,他的侄子去糟蹋康九香又十分巧合的被我撞破,保不齐就是那黄老头刻意安排,想用康九香的处境以及刘苍松不施以援手的冷漠,逼着我带她离去。
想起在小旅馆里被九哥一脚踹飞三四米,险些背过气时的痛苦,我不由自主便将村长想象成他了,嫂子虽不如康九香那般风姿楚楚,却也不能落在他的狗嘴里。
又给李哥打电话,他居然满带得意的邀功:“副会长您好,事情解决了?不用谢我,我是你的亲信嘛!”
我说解决个蛋,差点被警察带走,你到底怎么办事的?
他十分惊奇,说这根本不可能啊,他托了一位北京的警察朋友帮忙,虽然没有明确的从属关系,可都是公安系统,一个来自警察总部的电话,绝不可能压不住一个也许连县长都没见过的乡镇派出所所长。
我说你别啰嗦了,把那个小雷子的电话告诉我,我得亲自和他聊聊。
小雷子就是清净道观里见过面的火爆脾气,在道协的身份与我一样,却是如今小道协的会长,李哥说警察不会来,可我听到警车滴唔滴唔的叫唤时,灵机一动便觉着是他从中作梗了。
如今对小道协有些了解,这里面的内幕颇为复杂,道协成立之初,内定刘为民当会长,因为建国之前他就是红颜色军队的人,既是道士领头又得国家信任,但他后来失踪便只能另选他人,可挑来挑去也找不到个合适的人选,国家相信的几位无法服众,能服众的大多有野心,难以信赖,比如陆同风,为了成立道协而鞍前马后,最后却不知所踪,也许是当不上会长,闹脾气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大环套小环,弄出来两个道协,老一批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只剩下三个,余下的晚辈不是建国后,便是红颜色军队得势之后方才加入,心里没有大家曾经是合作伙伴的高傲,与国家亲着呢,小道协也彻底附人骥尾,被牢牢掌控住了。
也不能说掌控,应该是混为一谈,不再是单纯的道士而是道官,小雷子手底下两支道罡全在公安系统,被张云帆打了的便是其中之一,虽然许祈说梁子已经解了,可谁知道是真是假。
让李哥将他电话告我,李哥却说联系不到,他只能找人传个话,小雷子是否愿意与我通话,还得看人家心情,我让他试试吧。
也就十分钟的功夫,电话就响了,雷会长的嗓音沉闷如雷,张口便问我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去?
我说雷会长您好,我在外地,过段时间就回去,他又问我,为什么不处理水库的事,反而到处乱跑,我便说,刘师父让我做事,我也没办法呀。
一提起刘为民的名头,小雷子果然沉默了,良久之后,换作一副和颜悦色的语气说:“是这样啊,那自然是你师父的事情比较重要,王震呐,虽然你是个记名弟子,但该称师父而不是刘师父,找我有事么?是不是你师父有事吩咐我去做?”
眼珠子一转,我觉得不能说刘为民派我回老家找东西,否则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老头,肯定下一秒便飞奔而至,只好说自己顺路回趟老家,遇见点事,现在有警察抓我,我找人帮忙疏通,却还是没用,师父便让我问问您老是否知道这件事。
原本想狐假虎威一番,却没想到小雷子当即便反应过来,笑道:“是你怀疑我吧?你师父了解我的为人,我没有这么下作,你遇到什么事,跟我说说。”
起初还只想让他帮着解决警察的问题,可他这样一说,我才想起这家伙也是个高人,赶忙走到角落里,将冯彪从跳出棺材搂我睡觉,和丁三鸠占鹊巢的事告诉他,而小雷子听了之后,也认为杀死丁三的不是冯彪,他的理由更简单,人死之后七天去一魄,一年去一魂,头七未过,冯彪连自己是否死了都难以确定,又怎会索命报仇?
而他又与村长的看法相同,问我是否对尸体有过无礼之处,我说我啥也没干,睡得香着呢,他却说:“你没做,你嫂子也没做么?村长都能喜欢你嫂子从而找警察收拾你,尸体生前未必没有这个心思,也许你嫂子冲着棺材辱骂几句也说不定呢,你自己处理吧,我帮你解决警察的事,尽快回来,还有十五天就要抽签了。”
我说抽签干嘛,他说去荒滩鬼谷,我说这事我知道呀,不是十八位都去,为什么要抽签。
小雷子苦笑:“你师父什么也没对你说过?荒滩是荒滩,鬼谷是鬼谷,一条黄泉路,半座仙人府,自然要抽签决定。”
不等我再问,小雷子便挂了电话,我愣了愣神,有些想不通那荒滩鬼谷究竟是个什么所在,直到村民骚动,嫂子喊我才回过神,门口又停了三辆警车,下来的十几个警察都带着钢盔持着盾牌防暴棍,领头的那位也是个两杠三星,与原先的兵合一处,正在了解情况。
方航小跑过来问我:“特警也来收拾咱们了,即便我把他们都放倒,咱俩也待不下去,你那小道协咋还没用劲呢?”
我让他别着急,不会出问题的。
说着话,便听见那第一次带人来的警察接电话,即便没有当面,却下意识的脸带恭敬对着电话说了句首长您好,我松了口气,一定是小雷子的发力了。
不知道说了什么,让我跌破眼镜的是,十几秒后,便见那警察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无比坚毅的说:“除暴安良是警察的责任,哪怕您革我的职,我也得先抓了这两个暴徒。”说完,他将手机砸在地上,指着我们说:“就是他俩,抓起来。”
这时候我已经有点绕不过弯了,北京城里,凡是对我说起小道协的人,无不如惧猛虎,怎么跑到小村子里,反而连会长的关系都不好使了,而同样是小村子,刘苍松在官赐村最后一夜搞出的动静可极为骇人呢!
难道我和方航就这么招人恨,这么能激起别人的正义感嘛?
带着特警的来两杠三拍拍同僚的肩膀,后者狰狞道:“放心,出了事我扛着,先把他俩抓回去再说!”
十几个特警持盾而立,警棍敲打着盾牌,口中呼啸着列阵,苗苗嫂子一个劲的让我赶紧跑,急的眼眶通红。
见我不为所动,她竟然在我身边向村长跪下,正要求饶,便被我揽腰抱了起来,心疼不已,怒火中烧道:“方航动手吧,把他们放倒之后抓住那个硬骨头,我他妈还真不信他是个正义小天使,抓住他,老子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方航再一次凑嘴到我耳边:“你确定么?众目睽睽之下对抗国家机器,天大的背景也讨不了好,出了事,你全家就得进山当野人了,再考虑一下?”
我说不考虑,你打吧,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当野人就当野人。
方航高叫一声:“好嘞。”
他正要冲去,院子外便响起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同时传来一声怒喝:“住手,张所长,你们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