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时候游乐就知道,自己不适合文科。因为没分班前,她总能在历史老师喋喋不休、唾沫横飞的叙述里睡得香甜。谁知道多年后,她在万黎的身上再次找到学生时代的感觉。
风腾集团的发展史万黎可谓如数家珍,但大部分都没营养且枯燥乏味。游乐笔下的字开始重影,若不是靠她不停掐扭手臂内侧的嫩肉,恐怕已经在审讯室里睡着了。
经过5个小时的明争暗斗,傅远的案子除了那段疑似证明他不是自杀的第三方录音,并没有得到更有用的东西。万黎的回答滴水不漏,就算是秦风,也没钻到空子。
秦风亲自送万黎走,他瞧着黑色宝马愣神,直到车子开出警局,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云霞散去后,青色逐渐加深,少了日光争辉,夜空舞台的台柱子粉墨登场,星光点点,或暗或明。
游乐小心翼翼开口问:“秦队,我能下班了吗?”
秦风掏出根烟,“风腾这条路走不通,只能去查傅远了。”
这算什么回答?
“他都死那么久了,人脉关系网恐怕散得七七八八。年代久,又是外来人口,警局连身份记录都找不到。再说,还没算上同名同姓的……”耗子倒豆子般历数调查的举步维艰,他始终沉默不语。
游乐一时不知该回去还是不回去,只好低头抠衣角玩。
“可以肯定,凶手和傅远案无关。”司徒博然拎着公文包走出来,看情形是准备下班。
秦风:“那如何解释四名受害人和风腾地产都有关联?”
“是和现在的风腾地产有关,不是二十七年前。”
空气忽然流过一丝紧张,火药味从二人间蔓延开来。他们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半晌,秦风捻灭烟头,“好,那我们打个赌?”
“无聊。”司徒博然扭头要走。
秦风又说道:“谁推测错误,以后在工作中就要无条件配合另一个。”
“好。”回答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回个头。
幼稚,是游乐心里最先跳出的两个字。她不指望秦风还能记得回答自己,默默离开。
耗子则摩拳擦掌向秦风表忠心,二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走出大门。
……
易尔今天一直没出现,游乐发微信问苏珂,没有收到回复。她莫名开始担心,后又一想,易家家大势大,她出事他也不可能出事。
可生活总有例外。
——
易尔不见了。
苏珂看着手机里游乐的头像,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易家别墅此刻满是人,乱作一团的易氏夫妇、警务人员、私人保镖……
因为有了上次易尔出走的前车之鉴,易盛远每天回家都会去他房间检查。通常,他敲门之后,很快就会有同频的敲门声回应。今天却安静得可怕,他知道易尔要去苏珂的工作室做基础治疗,所以第一时间联系到她。
事实上,易尔确实去了,但治疗之后他提出要自己回家,苏珂认为这对他的病情有好处,于是同意了。况且还有司机和他一起,但现在司机手机关机,联系不上。GPS定位系统也定位不到那辆车的位置。
易盛远彻底慌了,要不是省厅离峰城太远,只怕他会动用政府关系,搅个天翻地覆。
嘈杂的环境让他无法思考,断断续续能听到各种推测。绑架、迷路、仇杀……一下将他带回那个可怕的回忆里。
他握着茶杯的手因为恐惧而颤抖,忽然大吼道:“都不要吵了!”现场除了葛云小幅度抽动的肩膀,所有人都定在原地,不敢出声。
“苏珂,易尔常去的地方你带保镖再去找一遍,剩下的人留守,万一要是有电话……”
葛云已经听不下去,一路小跑,冲上楼梯。
易盛远放下茶杯,朝苏珂挥挥手。
她立刻意会,带着一众黑衣大汉撤出别墅。
……
江边,人烟稀少的路段,男人靠在轿车旁,显得局促慌张,每隔几秒就要朝身后破败的楼群看。他住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最近总听到这片工地会无缘无故飞起冥纸、还有突然多出的供台。
老人们说这地方不吉利,早些年死了人,现在和这地有关的人陆陆续续也死了,是冤鬼索命。流言传到最后已经发展成,只要靠近这里就必死无疑。
因此,此处变得更加冷清。
男人的出现纯粹是迫于生计,他裹紧大衣,每一秒都极其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脚步声,心里如释重负,来人越过他坐进车里,他迅速钻进驾驶座,循例问了一句。
“少爷,回去?”
他通过后视镜看到对方点头,立刻一脚油门踩到底,充分发挥几十年车龄的杰出技巧,迅速开离是非之地。
——
苏珂最终还是打给了游乐,对方在电话里急得跳脚。
“你们确定那些地方都找过了?图书馆呢?科技馆呢?”
其实易尔会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但他从没自己单独去过。所以游乐和苏珂心里都知道,能在这些地方找到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还是有小小的声音在说:“说不定能找到呢?”“说不定他躲在哪里发呆想案情呢?”
……
易尔确实在想案情,但并不是在哪个角落里发呆。他没有出门要告知家人的认知,也不清楚这件事到底哪里要紧。可当他回家的时候,易盛远冲上来的那一记耳光,葛云担忧的神态,都让他心痛。
偏偏,他不懂怎么表达心痛,只会站在客厅、攥紧拳头,拼命把不舒服的感觉从心脏挤出去。
苏珂接到通知往回赶,一进门,游乐的电话就到了。她和她聊了几句,把电话交给易尔。
易尔非常恐惧电话,可他还是把身体凑过去,耳朵和听筒警戒地保持距离。
“易尔?”
“……”
对面只有短促的呼吸声。
“呼!你没事就好。你去哪儿了?”
“……”
“算了……下次别这样了,知道吗?”
游乐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她哭了,语气梗咽。
“那个,不说了,你早点睡。”
心脏被什么戳了一下,易尔想在电话挂掉之前给她一点回应,却还是只说得出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