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欣顺着他的手一看,确实看见一个上了岁数的外国人,一个出现在父亲墓前的外国人?谢欣有些诧异,除了林叔,她知道的跟爸爸有过联系的应该只有那个投机商人了,冲着顾执点头,让他安心,一个人走上前去,试探着问:“Mr。Smith?”
那人的动作缓慢而艰难,手里的拐杖底部是最稳定的三角型支撑构造,身上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下面是一条西装裤,面色有些苍白,可能是上来耗了些力气,唇色隐隐发紫,似是呼吸不畅,迷茫的眼神看向谢欣,嘴唇抖了抖才勉强发出声音,“顾惜墨?”
标准的中文口音让谢欣不由得一愣,这人汉语说得不错啊!谢欣点点头,确认了他的答案。
“你好,我是史密斯。”颤抖的手握上谢欣的手,史密斯先生露出一个生涩又艰难的笑容,看起来比哭还要难看三分。
“您为什么在这里?”
“我们可以晚点再谈吗?我马上要去一趟医院。”从怀中拿出一张名片,交给了谢欣,“我记得今天是然的生日,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会遇见你,毕竟这几年,我每年都来这里,却从未见过你。”
这话说的谢欣很是惭愧,为了躲避顾家的人,她逼不得已从不来这里祭拜,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每年都来。双手接过史密斯先生的名片,又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双手递上,史密斯先生冲她点点头,就一个人艰难的走下去了。
谢欣观察了一下手里的名片,上面只写着史密斯跟一串数字,边角处有点中国风的小花纹,名片的底板上暗藏着与底板同色的云纹,旁边还体贴的压了盲文,谢欣诧异的舔舔嘴唇,这个史密斯现在究竟干的是什么工作,居然在名片上压盲文!
收起了名片,瞅着一脸探寻的顾执说道:“他是爸爸的朋友,曾经是一个美国的投机商人,爸爸出钱救过他,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吧?”
顾执的笑容比言语更快,“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爸爸虽然有钱,但是当时的情况跟现在不同,有钱,鬼照样不推磨,但是有权有钱有势,鬼就得乖乖的了,所以爸爸如果想救那个人,只怕要通过大伯的关系,卖一个人情给他吧?”
“聪明!”顾执认可了谢欣的回答。
“后来我曾经陆续收到过一笔钱,00年之前,国家对外汇管的十分厉害,国外想要汇钱进来,很困难,当时00年之后,这种情况开始好转,那个史密斯就一直往爸爸的账户里面打钱。爸爸当时已经不在了,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账还没有收到,我跟林叔商定短期内不要取消爸爸的账户,也就因为这个,我收到了他的钱。”
“他居然会这么做?那个时候汇钱来中国,可是很胆大的行为。”
谢欣轻叹了一口气,一只脚轻轻剥离了沾着自己的落叶,“谁说不是呢?之后,我辗转得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在通信管得不那么严格的时候,打通了电话,告诉他实际情况,也让他不要再冒风险给这个账户打钱了。”
“他现在应该差不多70岁了吧?”
“是啊,真是没想到啊!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有空我会去找他看看的,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应该干我们的事情。”
一行人来到顾然的墓前,墓上没有照片,只有一块冰冷的石板上面刻着“先考顾然之墓。”
顾执指了指一旁的墓碑,说道:“没想到,你居然没有把父母葬在一起。”
谢欣回过身,眼神飘忽,动作迟滞,顾执的话,让她心中的愧疚喷涌而出,“那时候我年纪小,总是别人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所以很多事情都是误会了父亲。大伯也从小孩子的时候过,应该知道小孩子都是武断的,因为一件事情就彻底否认了一个人,因为对这个人的否定,再回过头来,否定这个人做的所有事情。”
“你觉得你父亲之所以染上艾滋,是因为背叛了你母亲?所以你觉得背叛她的人,没有资格跟她葬在一起,是吗?”
谢欣的手抚上冰凉的石碑,一滴滚烫的泪滑落,似是不甘心自己的热度被石碑的冷气覆盖,千呼万唤,招了一堆的同伴从谢欣的眼眶中留下,“现在说对不起,还会来得及吗?大伯,您应该是知道林叔的,他为了不悖逆我的意思,把我的父母分开下葬,就比邻而居。后来公墓改建,一律弄成现在这样方方正正的样子,我没有亲自做这件事,林叔就把他们偷偷葬在一起,只是墓碑还是立成了两个。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惜,我是个太混蛋的女儿。”
“你不必那样说自己,同样的事情换成别人经历,只怕也不会像你这样有本事,早就自甘堕落误入歧途了。顾然的心思,我这个大哥最是明白,他总是盼着你好的,如今你有这样的能力,又这样幸福,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慰藉了。”顾执看着谢欣悲伤的样子,忍不住宽慰几句,对着葛思使个眼色,葛思赶紧把手中的花放下,双手去扶着谢欣。
“依我说,你还是小心着自己的眼泪吧。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生死之事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何况你父亲都去了二十多年了,你也该看淡了。”顾思齐是做了母亲的人,自然知道谢欣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这么哭,眼见着自己父亲没提醒她注意,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谢欣泪眼婆娑,手从石碑上缓缓收回,撑起一个勉强的笑意,“这石碑也该找人重做一块了,我还真是奢侈,这墓地只有20年的权限,我居然买了两块,真是违反我一贯的节俭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