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又名陶塘。乃南宋与著名豪放派词人,与辛弃疾同志齐名的和县学霸,状元入仕的张孝祥寓居芜湖时,捐田百亩开挖而成。
春日垂柳拂岸,夏日小荷点点,秋日波光潋滟,冬日十里冰封,栖霞与落鹜齐飞。
镜湖心有桥名步月桥。将偌大的镜湖中分为二。桥之西,师大马路对面湖边,伸进湖心一角,若半岛状的乃现市美协所在地。之前则是市府所在。
追溯之八十年前,沦丧为敌占区时,日特高科办公地也。所谓特高科者,即日特机关。为了达到东西夹击南京的目的,日本人绕道皖南,从长兴广德一线先行攻占了芜湖,继而将国民党首都南京陷落。然而那已经是去年事也,转眼已是 1938年腊月,年关将至的时节,年味越来越浓的时候,日特高科东南角的这幢平房内,施耐德发着高烧,不时地说着糊话。
忍冻挨饿头部受创,加之精神与肉体分裂所带来的打击,即便是再伟大的人也难以承受的。何况他施耐德这样一个小小的扩招后的宅男大学生。万亿普通人当中的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人。因为太过痛苦了,活的成本太过高昂,他已心若死灰。
高烧不止让他食不甘味,亦散失了基本得思考问题的能力。想想自己身在何方,未来该前往何处?即便是此后的若干时日,状况确有好转以后,一想到类似话题,亦不免头痛欲裂。想来不是真地糟糕到不能思考,实是潜意识里选择逃避才是。思量着,承受不起此番肉体与精神上的倒错分裂,勿若这般一直浑浑噩噩地将就混日子。也比明白身子是日本人的,脑子是中国人的要好。心说,管他娘的是中国人好,日本人也罢。于是,接下来的数日,他一直处在病与装病之间。直到这一日,腰酸难耐,非欠伸不足以缓解腰之酸胀。
正当他象个没事人一样坐起来打哈欠的时候,蓦地发现,屋子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榻榻米下面,居然还跪着一人。两手交迭于两腿之间,屁股坐在自己的脚上,上身绷得笔直。毕恭毕敬得姿态,就象供奉着一尊被赋予了某种神话色彩的木雕泥塑仿佛。施耐德不由得吃了一惊,打到半截的哈欠,亦不由得被生生地噎了回去,“啊哟!”然后,用一副诧异的目光望着对方。被人吓着时的人,大体都会用那样一副无辜兼带些愤怒的眼神望向对方的。转而,他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因为那是一个不一样的尤物。
那是一个样貌非常漂亮的日本女子。身着日本特有的手工捻线绸细纹和服,岛田髻,显得十分地干净而又利落。瓜子脸,细眉细眼。挑起的眉毛,在波光流转的双眸上面拍扇着,衬托得那双眼睛格外的清澈与明媚。下巴下面扁桃腺一带微微的几波褶皱,不但没有给人带来不好的臃肿的印象,反显出不一般的雍容华贵的态度来。
非常美丽的一个日本女子。刚刚好似正发着怔,见他坐起来还打起来了哈欠,知道他好了。不由得喜极而泣,“哟噶嗒哟噶嗒!”应该是习惯使然,说话的同时,不住地作揖。既象是拜天地,又象是冲着他拜。那婀娜的体态,温柔的说话语态,不知怎地让他想起徐志摩写给自己日本女朋友的那首诗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甜蜜的忧愁!”还有
女孩嘴里叨叨着也不知是些东西,而后站了起来,手舞足蹈着,象是知道了他是不懂日语的。施耐德不知她都在说些什么,手势他也不甚了了。不过,慢慢地他还是别出些苗头,对自己,女孩子满溢着得敬畏之情,他还是体会到了。正因为对自己的敬畏,所以在高兴之余她才会显得颠三倒四。一会儿看上去是要出去,可是小碎步迈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回来几步以后,拍拍自己脑袋子,又很懊丧地回过身来,拉开门出去。不小会儿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副香樟托盘,托盘上面放着茶碗以及茶壶毛巾。
喂水的时候。她那扑扇扇的眼睫毛感觉就象是汽车的刮雨器一样随时会刮着自己,尤其是脸对着脸的时候,让他心情特别地紧张,身子硬得象块石头。一次茶水明明已经喂进了嘴里,毫不知觉,居然把嘴又奓大了些,结果反倒把喂进嘴里的水又倒了出来。女孩子也不埋怨,就象水倒出来,是她早已预料到了事,哧哧笑着,马上又噤声,说着貌似道歉的话。因为有所防备,倒出来的水全都淌在了事先夹在脖子下面的毛巾上了。
那名日本女子一直处在情绪失控的状态,啜泣着叨叨着,喜不自胜的样子。就好象他活过来,对她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最顶要紧的事情一样。那样的情绪当然也感染到了施耐德,让他的心里头暖暖的。
喂完水后,又叽里呱啦了一通。既说又比划,这一次施耐德终于大体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问自己是打算躺下去,还是就这样坐着。施耐德往更深里坐了坐,于是她也就明白了。帮他把落在腰眼下面的被子往上拖了拖,拽了又拽,直到将他的上半身重又罩在了被子里,掖好。不慌不忙的样子,就象是机器在完成一段固写的程序。掖得是整整齐齐,连被褥的每个折皱都抹平了这才罢休。忙完了,这才歪着脑袋看了又看,终于晃了晃脑袋舒心地松了口气。
临出门时,打算再喂口水给他,挑了勺在手背上试过后,发现水凉了,这才选择放弃。出门去的样子,简直让施耐德无法容忍,跪着倒退着。这要是被现时的女权主义者看见,只怕要骂她是贱人了!
施耐德始终被一种快意的弦晕所包围着。一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地尊敬过,其二,除了外婆,长这么大,他亦从来没有被另外一个异性,体贴入微地照顾过。那仿佛夜合欢一般深幽而又神秘的体香,那恍若惊鸿的柔荑拂过脸颊时,那幸福真地是无与伦比。
“我是谁?”施耐德忍不住迫问自己。在日本人这边,自己倒底是个什么人物?可是自己记得,不久之前,自己分明还被日本人追杀过?他一时间有些糊涂了。莫非是敌人用得美人计?才让这样一个恍若天仙的日本女子来勾引自己?想到这,他稍稍清醒了些。
日本女子一直处在情绪失控的激动状态。而他的反应除了嗔目结舌,就是如同目雕泥塑地任她摆布。喂过水后,怕他着凉,女孩子帮他把被子拉上来,掖好,只是将他的脖子与头露在外面。精雕细琢的样子,即便是被子上的任何一个皱折都是她所不能容忍的,都必须将它们抹平了,她才甘心。虽然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从中,施耐德已然看到了她那为了自己可以不顾一切的忠心。这让他刚刚荫生的,日本人拿她当作诱饵来诱自己上当的想法倾刻间灰飞烟灭。
日本女子啜泣着跪着倒退着,拉开隔壁的纸糊的推拉门出去了。
施耐德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处的是一个套间。自己睡得床也并非自己以前日常之所见的床,而是日式的榻榻米。榻榻米前被两面隔扇隔着。一面隔在榻榻米与茶几之间。另一面则隔在推拉门与榻榻米之间,那样门开时,风就吹不到睡在榻榻米上的人身上了。
再听到推拉门滑动的声响。有三个人陆续跪倒在宣纸糊成的屏风另一边。接踵而至的就是三个男人貌似问候的郑重其事的声音。
透过薄如蝉翼的宣纸,施耐德依稀可以分辨得清,屏风另一面的三个日本人,大致的轮廓。两人长着金枪鱼似的脑袋,另一个则象是朝鲜人似的长脸。不过三人的态度都是极其恭敬的。眼杆绷得笔直。
相较于日本女子,三个日本男子的到来,甭管他们如何恭敬,施耐德都感到神情紧张。想到731部队,想到南京大屠杀时的万人坑,想到两个日本鬼子比赛谁杀的人多。这让他冷汗直冒。好在有屏风挡着,否则,他反紧张,额头上的冷汗都要被他们看到了。
三个日本鬼子隔着屏风,头碰着地,跪在那里。象是打完了招呼以后,就开始和他一样,陷入了沉默。许久,在施耐德看来,是极其难捱的沉默。他一时无法拿出直面日本鬼子的勇气,承认自己其实不是日本人。自己是中国人。被人当成主人,有人叩拜的滋味真好。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怪不得那么多人素位尸餐却又不舍得让贤!
那三个日本鬼子,见他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大概也觉着无聊,磕拜在门口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走了。临走时叽里呱啦地,他也听不懂。走后,他才回忆着,想像着那些话的意思,大概跟英语里的“骨头白”是差不多的类似的话吧。
三个日本鬼子出去了约一刻钟的时间,隔壁的推拉门再次被人缓缓地拉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跪着,走了进来。
女孩脸上汗涔涔的,脸上更是红彤彤地泛着红晕。周身更象是被一团雾汽围绕着。“XXXXX,”她试图将他的被子掀开。这样的动作让施耐德非常地紧张,死死地拽住。女孩子开心地笑了。双手做出一个用东西勒背的姿式。起初他还是不明白,待日本女孩子了过到隔壁拿块肥皀在手上,做出搓澡的动作。施耐德终于明白过来了,这是要让自己去洗澡啊!脸不由得红起来。因为他龊龊地想到,日本人洗澡男女合浴传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想到这,身子不由一紧。某个地方也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