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庞大的身子是一团凝固的黑烟,如同坚实的城墙,横扫间卷起漫天风沙,而如今,这具让它自信满满的身子竟如同泄气的气球一般,慢慢地缩小,它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它体内不断吞噬着它的一切,它尖叫着,飞疾着,它似努力去驱赶着什么,可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薄弱,开启不久的灵智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些胆大的鬼脸试图靠近它身边,它已经无心去理会这些胆大的入侵者,它在狂风中哀嚎着,忽然它想起了那个奇怪的猎物,它心里越发坚信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只该死的猎物弄出来的。它愤怒地用它那庞大的面庞去撞击自己的身子,它想用这种方法去把体内的作崇者给撞出来。
在一遍一遍的撞击中,它骇然发现这个方法完全没有用,它现在的身子已经缩成了三米大小,围观的鬼脸已经在虎视眈眈。
此时,它想起了当它降临在这个地方时,它很弱很弱,被一只鬼脸追赶着很久很久,每每快被对方吞噬时,它内心就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那种情绪在它开启了灵智了才明白,那叫恐惧。
如今,在生命危在旦夕时,这种恐惧的情绪再一次占据了它心里。
在最后被吞噬一刻,它竟然浮现出了另一种情绪,这陌生的情绪,如果它的灵智再高一点的话,它会明白,这是不舍与悲哀。
死里逃生的陈谨再一次趴在沙地上干呕起来,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想起生死一线自己的不甘,想起前世的种种,最后,嚎嚎大哭起来。只是,鬼魂没有眼泪,无论她心中悲痛万分,眼睛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即使没有眼泪,陈谨还是习惯性地抹了抹眼睛,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那轮诡异的红月已经在西方慢慢降落,东方的云层浮起了一层浅浅的金光。在红月降落的过程中,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沙地上,数不清的鬼脸争先恐后钻进沙地下,那统一的惊恐的神色,无一不昭示着即将有什么恐怖的事情随着日出正要发生。
不明所以的陈谨依旧淡淡地站在那,她静静地看着东方,她比任何时候都渴望着看到那日出,她执坳地盯着那里,她觉得只要看到那代表希望的旭日,她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的,是实实在在地活着。
大约过了一刻钟,只见东方地平线上金光越来越盛。突然,一个耀眼的金日,慢慢地,吃力地从地平线上跳出来。一瞬间半个太阳溜出了地平线,好像半个光芒四射的光球肆意地跳进这个世界。
陈谨心中情绪万分,以往种种似已慢慢淡去,心中的不安因这轮金日慢慢消去。
她闭上了眼睛,身体因这金光慢慢消散,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鬼脸会在阳光出现前争先恐后地钻到地上,这朝阳的光竟能消灭鬼魂的力量。想来,昨天自己是幸运的,出现在此地时已经是夕阳了,如果是在这太阳初升之时出现,那她定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
似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陈谨睁开眼,眼中的迷茫已不再,她深深地再看向东方,无视身子越来越薄弱,她把那轮金日深深地印在眼里。
在最后一刻,她顺从本能钻进黑沙里,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慢慢地意识越来越弱,最后,她沉睡了过去。
三百年后,冥沙边缘处。
冥沙,被世人称为冥界之地,显著性的标志便是那一望无际的黑色沙石。冥沙面积达15万平方米,白天时冥沙跟平常的沙漠一般,灸热平静,而到了晚上,藏匿在冥沙地下的鬼魂纷纷钻出来,吞噬一切生命。这些鬼魂从何而来,又因何出现在这冥沙地界,没有人知道,只知道这些鬼魂互相吞噬,不断进化。强大的鬼魂甚至可以凝固妖丹,进化成妖魂,具有灵智,可以吸收天地灵气,月亮精华。
妖魂具有强大的精神力,成熟期的妖魂更是修道中人高价竞拍之物,辅以药草炼化,可以炼化七级神清丹,修道之人服用,不仅能修复精神损伤,还可以扩大精神神海。
只是冥沙晚上异常诡异,一踏入冥沙界,狂风乱石,红月当空,一身修为生生被压制在一成左右,如果遇到强大的鬼魂,更是毫无反抗之力。
再加上如今,修复精神损伤的丹药不止神清丹一种,许多种类的精神丹药,采取过程十分轻松,慢慢地,世人便慢慢遗忘掉冥沙的存在。
冥沙边缘处是一处奇异的景观,左边是诡异的黑色沙石,右边是生机勃勃翠绿草地,一道无形的结界生生从黑沙和草地间劈开。远远望去,黑色与绿色紧紧相贴,却谁也无法向前迈进一步。
草地延伸不远处,是一片茂盛的小树林,而如今,许久不见人烟的树林出现了几个不速之客。
一名手持大刀的七旬老人面色慌张行驰在树林里,借着树木的遮挡,快速奔跑着。他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破烂不堪,肩上背着着个竹萝,竹萝里竟然还卷缩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女孩,紧闭的双眼似乎是昏睡了过去。
在老人身后十米处,一名蒙面的黑衣人不紧不慢地在身后追赶着,戏谑的看着老人慌乱的脚步,甚至有时会特地停上脚步,好让老人跑得更远。这像是猫圈住老鼠,任由老鼠在惊恐地四处乱跑,却怎么跑也跑不出猫的利爪之外。
看到老人脚步在冥沙边缘停住,黑衣人便知道了收割的时候到了。他依旧是不紧不慢地上前,静静地静待着老人调节气息,做为一个顶尖的杀手,他完全没有什么因为对方是老人而放弃目标的想法,在他面前,他只知道这个人头很值钱,竹萝里的人头更值钱。
老人气喘吁吁,右手始终拿着刀,双目谨慎地盯住黑衣人。见对方毫不在意地打量四周,老人将肩上的竹萝放下,直接在那女孩身上点了几个穴,女孩懵然地睁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向老人,随后像是想到什么,双眼惊恐地看向老人,“八爷爷,爹跟娘呢,还有喜儿,双儿她们呢,快去救她们,那里好大的火,还有府里的人都困在里面。”
老人强忍悲痛,轻抚女孩的头,“谨儿,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女孩眼泪顷刻间掉落下来,她明白八爷爷话中的意思了,爹爹跟娘亲,喜儿,欢儿,陈府里的人,全都死了,死在了那场大火了。
忽然,她恨恨地看向面前的黑衣人,是他,是他放了火后堵在门口。奶娘,婆婆他们就是拼命逃出火场,冲出门口时,就被这个恶魔砍下了脑袋。而她,在爹爹和娘亲他们紧紧缠住那恶魔双腿时,被八爷爷带了出来。她永远忘不了,那恶魔一剑一剑地刺入爹爹和娘亲的身上时眼中流露出的兴奋和残忍。她不断地哭喊着,乞求八爷爷救救爹爹娘亲,可是爹爹一个劲地叫八爷爷赶紧走,直到被八爷爷点了睡穴前,父母那双担忧慈爱的眼睛,深深印在她眼里,她明白那眼里的意思,父母希望她活下去。
黑衣人丝毫不理会女孩眼中的恨意思,这种眼神她见多了,无一例外都死在他的剑下。看了看天色似乎准备要暗下来了,想到关于冥沙的传说,黑衣人难得地皱了皱眉。他抽出佩剑,剑的那头指向了老人。
老人附身在女孩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等会我会缠住他,你往这黑沙里面跑,若你死在里面,那便当是老天定要亡我们陈家。若你不死,陈家五十八条性命,你日后定要讨回来,用仇人的头去慰藉陈家上下五十八条性命的在天之灵!”
女孩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话,坚定地点了点头。
老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忽然,右手凝聚内力,用力向前一推,女孩借这股强大,跃进冥沙里,这一跃便是二十米外处。在地上滚了几圈,女孩无视身上的疼痛,站起来拼命地往前跑。
黑衣人双眼眯了眯,他不再等待,手中的剑快如闪电直直向老人刺来。老人举起手中大刀堪堪挡住,那力道让老人心中一惊,联想之前黑衣人的追杀,暗暗心惊这原来这才是黑衣人的真实实力。
黑衣人见一击不中,顺势一个侧翻,剑尖直指老人的咽喉。老人本身气息不调,再加上连日来的逃命,身体早已吃不消。这一击,他勉强侧身躲过要害,可左臂生生被切断。左臂鲜血直流,老人瞟也没瞟一眼,他知道自己是敌不过眼前的黑衣人,他只想为陈家的最后血脉争取到一点时间。
连连躲闪黑衣人几招致命的攻势,老人只能勉强地站立着,他的右眼被刺穿,背上一道剑伤从左肩延伸到臀部,血肉都翻了过来,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森然的白骨。黑衣人被老人的顽强磨掉了耐性,看到那个人影越跑越离,手中的剑更是快速,这一次,他直取对方的心脏的位置。
这一招,老人完全躲闪不了,那一剑插入了他的心脏,他不甘地垂下身子,临死前,双眼紧紧盯向冥沙上努力奔跑的身影。
黑衣人冷哼一声,来不及砍下对方的头颅,便一步踏入冥沙地界。突然,一股炙热钻入了体内,这种温度的差异让他心中不安了起来。看到东方的太阳就快西下,他不再犹豫,急步冲向那个黑影。
早已被高温烧得皮肤裂开,双唇出血的女孩,步伐已经开始有点杂乱,她意识开始消散,双腿犹如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步一步向前跑着。突然,身后传来快速的脚步声,她回过头,一把剑直插入她的胸膛。
在倒下的瞬间,她似看到了爹爹和娘亲慈爱的双眼,她嬉笑着地奔向他们……
黑衣人举剑想砍下对方的人头时,突然,一股冷风吹过,这股冷风在这炙热的沙地出现异常诡异。再看看东方的太阳就快落下了,黑衣人把剑一收,急速往草地方向行走。
在最后阳光收起的一刻,他终于踏出了冥沙,猛然,身后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嚎叫声,每一声都像是在耳膜上划上一刀似的。
回头看向冥沙,依旧是平静如水,没有任何异样。
不过,他知道,只要他踏入那条界线,等待他的,定不是他这种凡人可以抗衡的东西。将老人的头颅砍下后,他扯下面巾,是一张干瘦精当的脸,双眼流露出残忍的目光,看模样,应该是三十来岁左右。
将老人的头放入一块黑布包裹好后,黑衣人不再停留,转身没入了树林里。
而在冥沙里,一个单薄透明的身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