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翼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依然能够看到熟悉的场景。
他的灵魂还没有被黑白无常勾走吗?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竟然能摸到实体?他难道,没死?
暗翼现在回想起那天的窘迫,还是觉得自己傻得可以。
不久,阿花就进来了。她那红红的眼眶,看得暗翼很是刺眼。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暗翼一说话,就觉得自己的脖子特别疼,不是嗓子,是脖子。他就突然想起,那陈陆一剑封喉。
那自己为什么还可以说话?还能感觉到疼痛?
阿花一听到这声音,更加忍不住,扑了上去:“阿良,你总算醒了!你快吓死我了呜呜呜……”
暗翼被她扑得一口气没接上来,立即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咳咳……”
这咳嗽声,引来了隔壁的神医老头。那老头看了看阿花手足无措的样子,瞪了她一眼,又开始给暗翼查看着。
“那伤口还好不深,我能救得回来,要是再晚一点,怕是你现在已经到了阎王殿了!”那老头子没好气地给他检查着。
暗翼不说话,眼神里满是感激。
似乎已经好久都没有人给自己这样的温暖了。
“阿良,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阿花还是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天,我听到声响,我,我怕你出什么事情,就立即过去了。我到的时候,你躺在地上,还有几个人在你旁边转来转去……”
暗翼想了想,林雨辰一行人走了之后,竟然还有人来过?“他们有什么特征吗?”
老头子一听,便皱起了眉头:“你难道是江湖中人?”
暗翼的脸色原本就有些苍白,现下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我……”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爹!阿良刚醒过来,你不要这么凶嘛!”阿花挡在暗翼面前。
暗翼微微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头子一看阿花维护他的那个样子,叹了口气:“我不想救了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回来!指不定哪天,就被自己的好心害死了!”
暗翼的睫毛抖了抖:“神医说得不错。”他看着坐在床边的老头子,道,“我原本是一户大家人家的护院,后来因为厌倦了那里的日子,想要出来,自己打拼。可是那人家,仗着自己家大业大,就是不放我走,还说,只要拿出一万两银子,才放我走——您说我一个护院,哪里有那么多银钱——”
阿花听着,眼眶又湿了:“所以你跑了出来?”
暗翼点了点头:“是。”他又抬眼看了看那老头子的神情,不知道自己编的故事,到底有没有打动他,“后来,那次受了伤,被神医捡回来疗伤……我真的很感激你们救了我,也不想再回到那里去了。那日来找我的,也是他们,我没想到他们杀了我以后,竟然还会回来看看,我到底死了没有……”
说到这里,是个人都会动恻隐之心,更何况这些事情,他们也算经历了其中一个部分。
那老神医皱着的眉头,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暗翼突然摸不懂他的心思。“唉——”良久,他叹了口气,“有钱人都是这样的作风,你现在这里养好伤吧,他们已经确定你死了,大概,是不会再回来找你麻烦了。”
暗翼松了口气:这老头子终于信了。
“是啊!”阿花把桌边的碗端了过来,“你那是皮外伤,爹爹已经给你包扎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喝了粥之后,便好好休息吧。”说着,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在自己唇边吹了吹,再送到暗翼唇边。
暗翼看着她关心的眼神,张口吞下。
老头子自然是接受不了两人如此亲密,甩手走了出去,也不再管这些破事。
阿花灭了房间的灯,回了自己的房间,给暗翼关上了门。
暗翼在无声的黑暗中,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全感。他以为,他会死在陈陆的剑下,没想到,这老头子竟然还能够把自己救活了,怕是,还是有些本事的……
刚刚听了阿花的描述,应当是自己手下的人。他们应该也是听到了黑麟的信号弹,才赶过来,看到了自己的尸体,以为自己死了。
可是,为什么他的那些手下,没有把自己掩埋了呢?不让他入土为安呢?难道自己的人品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果然不是同一批出来的影卫,差这么多呢?
暗翼在黑暗中笑了笑,他突然想起了林雨辰在陈陆出剑的时候,喊了一句“手下留情”,怕是,龙一跟的,才是一个好主子罢。
既有一个好的男主子,又有一个温柔的女主子……
他笑了笑,突然心下有了主意——他打算,投奔了那林雨辰,求她,放自己一条生路。
做完这件事情之后,还是希望能够回到这里,若是能够跟阿花成亲,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那,就这么决定了。
欧紫宸的日子也不好过。关于暗翼已经死亡,证据不曾到达自己手上的消息一直压着,未曾禀报给皇帝。
其实,他也是不敢。
皇帝遭受着朝堂上的压力,欧紫宸也遭受着皇帝的压力。朝堂之上,每每有大臣开始问及“那冥王欧凌峰犯了什么过错,那证据又在哪里”时,皇帝的眼神,都像是要把他的身体洞穿一般。
欧紫宸曾经去信一封,找那南宫云翊,请他还原一下当时书信的内容,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完全没有回应。为此,他恨不得亲自去趟炎国。
而他不知道的是,林雨辰已经万事具备,只差那暗翼回来作证了。
宗人府。
已经是八月十二,外面丝毫没有中秋的氛围,淅淅沥沥地在下着雨。
林雨辰和欧凌峰一同坐在草垛上,听着雨打屋檐的声响。
“王爷,只要暗翼回来,那些证据马上就会暴露在皇上面前,到那个时候,你一定能够从这里出去。”林雨辰信心满满,在黑暗中,她那眼睛,像是会发光一般。
欧凌峰回头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丫头,最近辛苦了……”
林雨辰听着这一声安慰,觉着这么长时间的风餐露宿,都是值得的。她突然红了眼眶,嗫嚅地喊了一声:“王爷……”然后,眼泪便簌簌掉下,砸在身下的草垛上。
那欧凌峰看着她晶莹的泪水,有些惊慌失措:“你这是怎么了?”
林雨辰也知道自己失仪,立即用衣袖擦着自己的泪水。“抱歉,我失态了。”
欧凌峰看着她眼眶红红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小巧的鼻子:“跟个小孩子似的,还喜欢哭鼻子。”
林雨辰被他这么亲密的动作,闹了个大红脸,忍不住低下头去。
“丫头。”欧凌峰看着上方唯一的窗户,突然出声,“之前你拿去当的镯子我已经让锦绣给你赎回来了,不知道她有没有记得还你。”
林雨辰听着,感慨着他的心细,立即抬起自己手腕:“王爷,您看。”
那枚镯子,正套在林雨辰的手腕上,晶莹温润。
欧凌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两人又是一阵无话。
欧凌峰突然觉得,就这样,两人并排坐着,听着雨声,也是一种很温馨享受的事情。
林雨辰像是感应到他在想什么似的,慢慢把头靠在了他的肩头。
欧凌峰微微偏头,揽住了她。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后两句,怕是就是在说他们两个吧?欧凌峰心中一动,只是缺了那红烛罢?
“王爷,那牧场走水一事,是你安排的罢?”林雨辰突然问道。
欧凌峰一笑,肩膀的震颤,传达给林雨辰,让她忍不住动了动。那欧凌峰以为她要离开,便直接伸手,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果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王爷还真是大胆!”林雨辰的嘴唇勾了勾,“若是这皇帝依然关着你,让那欧紫宸挂帅上阵,那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欧凌峰冷哼一声:“哼,那欧紫宸,根本没有带兵作战的经验,怕是难以委以重任。况且,此次出兵,还关乎到我国军队在炎国军队面前的威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定然是丢了我国的脸……”
林雨辰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也连连点头。
“再有,那天狼国的处境,怕是无人比我更加清楚。”欧凌峰那自负的口吻,简直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可是林雨辰就是喜欢他的这点。骄傲、自负,却有着那样的资本,去骄傲,去自负。她不由得伸手,抱紧了身边的人。
欧凌峰发觉身边人缠了上来,心中软成一片。“丫头,我觉得,你那证据,缺少了一环。”
林雨辰一听,立即坐起身来:“什么东西?”
欧凌峰勾了勾唇角:“你要是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林雨辰蓦地红了脸:“王爷是什么时候,跟那南宫云翊学了这招?这可就下作了。”
“此言差矣,我也就当着你的面是这样……”见着林雨辰没有这意思,欧凌峰也正了神色,“若是你能找到那南宫云霄与欧紫宸来往的证据,那便是最好。”
林雨辰一听,恍然大悟——那南宫云翊只说,这南宫云霄跟欧紫宸有着交易,这空口无凭,说出来皇帝也不一定相信的。“王爷果然思虑周全!”她站起身来,“王爷,雨辰现行告退!”
“去吧,让龙一去欧紫宸那边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欧凌峰也跟着站起来,“那暗翼怕是这两天就要到达京都了。”
“是。”林雨辰转身欲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身来,在欧凌峰的唇角,浅啄一口,随即跑开。
那黑洞洞的走廊,像是怪兽的嘴巴一般,林雨辰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那里。
欧凌峰愣在当场,半晌没回过神来。他伸出手,在林雨辰亲过的地方抹了抹,勾唇一笑:“这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