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女府,厅堂。
两排长案列在两旁,诸位皇女皆列座于此,厅堂墙上悬着的大红喜字十分刺眼,母皇坐在长椅上,身侧跟着秦落。而那晋国来联姻的亲王明溪竟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头上扣着一张红纱,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他被锁住双臂动弹不得,嘴里似乎也被塞了东西,张不了口说不了话,我木讷的走到母皇面前,朝她行礼。
母皇扬了扬眉,拿起案上的一杯酒,抬手递给我,勾起一笑:“老九今日大喜,这杯喜酒母皇敬你,”她又顿了顿,贴近我耳侧,压低声音说道,“三年前的酒,九皇女不肯喝,今日这酒你是不得不喝了。”
“……”我不禁一颤,双手接过酒盅,仰头一饮而尽,亦勾了勾唇,“儿臣谢母皇赐酒。”
“吉时也到了,是时候行拜堂礼了。”母皇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
拜堂礼……
呵。想不到我最恨被人玩弄被人安排,还是不得不听天由命。
汲诺在我身后,走了过来,抬手扶我起身,又拉我走到明溪身侧,示意我跪下叩礼。
我却执意不肯动弹,我不甘心,我如何甘心。我咬紧牙关不肯行礼,静静的盯着地面。
“皇上,吉时已到,再不行礼恐怕误了时辰。”母皇身侧的秦落朝母皇耳语道。
母皇没有答话,只是摆了摆手。
“主子,”汲诺拉着我的喜服长袖,她焦急的皱着眉,低声说道,“主子,忍了吧,主子。”
见我仍不动弹,汲诺一闭眼睛,抬腿一勾,将我踢跪在地上,我猛然一震,回头看向她。
却还没来得及反抗,已被汲诺压着对着明溪又是一叩,而明溪亦是被几个小侍按着叩头行礼。
堂上的秦落唱喏道:“一拜天地。”
我死死的咬着牙,却还是敌不过汲诺的力气,又被她压着叩了接下来的礼数,我已听不清秦落说的什么,两排长案上的皇女皆在看我的笑话,母皇亦是如此,究竟要羞辱我到什么时候。
我不行,我不能被这样压制,就算是不得不如此,我也绝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
身侧的明溪虽是一身喜服,却被五花大绑又被迫行礼搞得不成样子,他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亦是不甘愿。
“终于都结束了……”我暗暗想道。
我已没了反抗的力气,跪在地上,如受大刑一般。
而母皇也终于开了口:“新人成婚,良辰美景不可辜负,我们这些人就散了吧。”
说罢诸位皇女也起身行礼又陆续告退。
秦落也带着母皇离去,又留下几声唱喏。身侧的几个小侍拉着明溪走去西院,他仍是拼命挣扎着,嘴里发出模糊的几个音节。
只留下我跪在地上,和身后的汲诺。
她一撩锦袍,双膝跪地:“汲诺死罪。”
“……”我木讷的盯着地面,良久苦笑一声,“那又如何,我还是毫无办法。”
“主子……眼下只能如此。”汲诺一字一顿道,她又朝我伸了只手。
我低头瞥了一眼,抬手搭在她的手上,站起身来,头上的珠饰不多,我却头疼欲裂,几乎眩晕。
“你去吧。本殿一个人去西院。”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木讷的走出厅堂,向西院走去。
路上的长廊寂静的害怕,母皇和皇女们离去之后,我这才发现,原本热闹的地方,只剩荒寂,我这府里人本来便不多,那刺眼的灯笼照的我眼疼。
西院绕过长廊便到了,两个当值的小侍在门口守夜,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去。待那几个小侍离去之后,我才推门进去。
打理的光鲜亮丽的西院内室,别有风情,一排屏风挡住床上,烛光掩映下,屏风上映出那人的轮廓,他似乎听到有人来了,也一动不动的倚靠在床上。
屋内还燃着龙凤喜烛,我拿起案上的灯罩将烛光遮住,更添朦胧。
我绕过屏风,走到床前,看向那个仍旧被五花大绑的侧君,头上还蒙着纱,我不由得心中一颤。
我忍不住,还是开了口:“侧君,我是华国的九皇女,你我以后便是夫妻了。你放心,本殿不会强人所难,何况我本也无意。”
他听到我的声音后,微微一怔,似要站起身来,我怕他跌倒,忙走过去拦住他。
“他们对你也真是太狠。”我将他身上的束缚全部解开,那喜服上竟已渗透了汗渍,沾染了一片一片。
他自己将嘴里的东西取了出去,又突然抬手抓住我的手,他隔着红纱看向我,有些迟疑,未几,他抓着我的手将他头上的红纱扯了下来。
待看到那张脸时,我不禁惊异。
隔了多日未见,竟还能见到这张脸,明白如斯,温润如玉,他白皙的脸上,神色由期待转为惊喜。
居然是顾锦夜。
居然是他!
“怎么是你?!锦?”我不由得一怔,看着他一身红衣的模样,确实是他,我还是不敢相信。
“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阿珠……”锦喊出我在晋国的名字,随即一把抱住我。
我被他拥入怀中,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接触我,我不由得心中一颤,抬手搭在他的腰上。
“你是明溪?这是怎么回事。”我抬头看向他问道。
顾锦夜紧紧的抱着我,他见我有些疑惑,渐渐松开手,脸上有些泛红,神情也变得担忧:“此次来华国联姻是皇上的意思,不知父亲远在晋国孤身一人,是否安好。”
他又顿了顿,看向我的眼神添了几分温柔,“所幸你居然还活着……而我遇到的人竟然是你。”
“……”我不禁缄默,我要如何向他解释,晋国宫中的一切。
“当日乾光殿大火,皇上奋不顾身的进去找你,遍无所获,直到第二日才找到一具焦尸,皇上当场咳血昏厥,谁知大病一场之后,皇上性情大变……”顾锦夜缓缓皱了皱眉。
我不禁握紧了拳头,心中一疼,阿澈……
“自那以后,太后被送往靖州行宫,朝野众臣皆无党派林立,皇上性情变得乖张暴戾,多次用酷刑严审罪臣,虽说已遍无党羽,可群臣皆已小心翼翼明哲保身,再无敢上谏者。”顾锦夜顿了顿,又看向我,继而说道,“宫里传出消息,全后薨逝,我不信,便去日日上谏,终究惹怒龙颜,皇上一怒之下将我封为亲王送去华国联姻。”
“……原是如此。”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竟全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明澈。”
“此事与你无关。”顾锦夜抬手搭在我肩上,一字一顿道,“我万万没有想到,今生还有再见你的机会。”
“……”我不禁一怔,心里更是难受,“你受苦了……”
他摇了摇头,将腰间的锦囊解开,放到我手心里。
“你看,我还是随身带着它。看到它便像看到你一样。”
我心里堵得难受,见到这锦囊,更是情难自禁。
我抬手将他的喜服整理了一番,缓缓说道:“锦,以后你便得用明溪这个名字了,也见不到家中父亲,我亏欠你的实在太多。”
顾锦夜抬手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道:“我顺从皇上的意思,便是为了保全我父亲,希望皇上不会迁怒他。至于用什么名字,那都不重要,阿珠,你无需担心。”
我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继而说道:“华国与晋国不同,一向以女为尊,一个女子可以有几位侍君。华国虽与晋国相隔不远,彼此之间也有交集的地方,但传统却极其不同,可以说是恰恰相反,因为当年建立华国之时的将军,便是一位女子,遂成帝后,女尊传统沿袭至今。恐怕你,会有些不习惯。”
顾锦夜一怔,温柔一笑:“早些年是从书上见识过华国,你放心,我都明白的。”
我也舒缓一笑:“那便好了,”我转身看了眼窗外,继而说道,“已至人定,你我也该歇了。”
顾锦夜脸上一红,静静的看着我,似有什么话要说。
我绕过他,在床上拿起一床被子,铺在地面上,他不由得一怔,问道:“这是……”
“我睡地面上就好,你睡床上。”我将案上的喜烛熄灭,低声说道,“眼下我府里皆是眼线,我也不好去内室,如此便也要麻烦你了。”
“你……”顾锦夜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他继而说道,“你去床上吧。你的旧伤不能着凉。”
“无碍的。”我还未说完,便被他抱到了床上。
他复杂的眼神盯着我的脸庞,缓缓低下身,压在我脸侧,温柔说道:“你今夜真的很美。”
“……”我不禁一怔。
他又站起身来,将帘幕落下,纱幔将我笼罩起来,隔着轻纱,见到他模糊的轮廓,我不由得渐渐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