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府内的红梅已经朵朵绽放,玄汐折了几支插到净瓶里,修剪好了放到了堂前的石桌上。她最近甚少出现在我眼前,就算出现也甚少说话,低眉顺眼的样子和从前一模一样。她发间的珍珠玉簪与手腕上我送她的手链交相辉映,在雪地里别有风光,若不是见过她一脸坚毅手执软剑带我逃命,我恐怕和从前一样,认定她是个小鸟依人的女子。她和紫月,皆是我放心不下的人。
我思绪紊乱,看着桌前的红梅渐渐出神,彼时一声叫喊让我回过神来,来人竟是白傅。我确实意料不到白傅今日会亲自前来。我忙站起身来抱拳行礼:“白将军无恙。”
白傅摆摆手,转身坐在我旁边,手里似乎带着个锦盒,那锦盒我并不眼生,就是从前我送他的那个。白傅将锦盒放在桌上,又往桌面上推了推。
“本来玥儿入府已有多日,璧侍郎又是她的义兄,她也该来拜访。”白傅谈起清欢,似乎很是满意,他拿起一杯茶抿了抿,继而说道,“只是本将军给她请了些诗书师傅,她每日也脱不开身,今日做了些点心,托我与你送来。”
“小妹有心了。”我点点头,不置可否。“一盒点心,何必劳将军亲自送来。”
白傅勾了勾胡须,看了我一眼,说起其他:“本将军练兵,向来推崇智信仁勇严,”他顿了顿,“璧侍郎可知道,这智信仁勇严里,本将军最推崇哪一点。”
我迎上他的目光,轻笑一声:“本官虽是文官,却也知道,人无信不立,这‘信’自然是领兵之道。”
白傅扬了扬眉,看着我的眼神又深了几分:“不错。本将军向来以信为本,领兵如此,为事亦如此。如今侍郎与我白家已是秤不离砣,本将军做事一直以信待人,这盒点心便是本将军的心意。眼下已经到了文试的最后一日,而本将军要的,希望璧侍郎也能明白。”
“将军果然快人快语,本官自然为将军效劳。”我勾了勾唇,挤出一抹笑。
白傅喝了两盏茶便走了,待他走后,我忙打开锦盒。里面装着几个精致的糕点。我一个个掰开,终于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字“时冷”。
这名字好熟悉,我仔细回想,终于记起,这人出现在那锦夜送的手札里,文考的应举之人。此人究竟与朱门惨案有何关系,莫非是当年的知情者,还是当年一同陷害朱将军的人,究竟是敌是友。又想起清欢说过的,当年知晓此事之人里,有一位时姓吏司,莫非时冷是他的后人。
白傅果然好手段,看来这些年他也一直紧咬着萧昱的这件事不放,隐忍这么多年,看来此事果然棘手。
不过算算日子,萧昱也快从定州回来了。我又想起那班刺客,不知萧昱回来看到我尚健在,又是如何模样。
……
今日是殿试的最后一日,顾锦夜与我已在启元殿内等候入试的文考举人,他站在我右边,手里拿着笏板,笔直的站着却别有风姿,一身玄色袍子,精致的鹤纹盘旋而上。往上的龙椅上,皇帝正闭目养神,他略皱眉,又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下面鱼贯而入的举人,渐渐坐直了身体,却仍是一股无聊的架势。
虽说今年的殿试改了形式,不过殿试结果如何,已经内定好了,皆是要看皇帝的意思。所以此次的曲水流觞,不过是这些文考举人互相熟识的形式而已,走个过场罢了。
皇上没有往锦夜这边看过一眼,只是半认真半无趣的看着那些以曲水流觞做引的举人们。我卷了卷袖口,袖内的折扇暖玉生温,这扇柄是华国才有的玉石制成,冬暖夏凉,确实自在。
旁边的锦夜倒是看的饶有兴味,我顺他目光看去,竟看到那天的小乞丐,他一身白衣素裹,穿的最廉价的衣服,却拿起酒杯侃侃而谈。我又记起他的名字,“韦秋”。
韦秋面容姣好,衣裳也倒是干净,早已不见往日的乞丐模样,与当时判若两人。他一饮而尽,又走了两步,似乎看到我了,他眼里一阵惊异之色,继而点点头示意我,我也迎上他的目光,勾了勾嘴角。
韦秋放下酒杯,继而念道:“我见裙衫多妩媚,料裙衫见我应如是。”
他念的这句诗我并不陌生,这正是改自我多年前流传坊间的打油诗。
彼时众多讥讽与赞赏交相嘈杂,我已听不清楚。身旁的顾锦夜倒是站的安稳,听的有趣。
过了些时候,皇上估计是听腻了,直言让众举人退下,静候结果。
众臣皆行礼退下,我也和顾锦夜一同走出启元殿。我不由得打了个哈欠,顾锦夜摇头笑道:“阿珠,这曲水流觞还是你想出来的,怎么还看的这么没有兴味。”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摇摇头:“可惜学识渊厚者少矣。”
顾锦夜轻轻点了点头:“我当是你喜欢,便留意了一些。”
我微微一愣,正要说些什么,身后有人行礼道:“璧侍郎安好。”
我回身看去,竟是韦秋。他看着我与顾锦夜,眼神又多了些探索。韦秋附耳上来,轻轻说道:“璧侍郎,韦秋当时所言,皆为实话,日后韦秋定当报答。”
我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韦秋白衣飘扬,青丝散乱,他淡淡一笑,又行礼离去。
……
翌日,皇帝于朝堂颁了两份圣旨,文考过后,皆有能人任之。而这些人里,白家只有两人,萧党一人,其余皆是散人,而状元及第者,竟是韦秋。武考过后,白家的人虽然居多,但也有其他散人及第。
韦秋虽然状元及第,却只有个大理寺卿的闲职,免去他不少风头。其他党派之人倒是皆有重职。剩下的散人皆是以三省舍人就任。
而圣旨之关于文考结果,竟朱笔御提,因璧侍郎所言,皆维持原定举人及第。一时间,朝堂皆有不平之声。
……
顾家的绿诗送来一份手札,又称是顾锦夜送的。我打开看着顾锦夜秀丽文雅的笔迹,不禁百感交集,心里只剩苦涩。他言担忧我会被白家敌视,又言我何苦上谏拖累自身。我苦笑一声,我如何向他说明,我不过是晋国朝廷的替罪羊而已。所谓欲抑先扬,欲擒故纵,便是如此了。
如今这情势,白家盛怒情理之中,萧昱即日回朝,腹背受敌之下,且不说调查当年朱门之事,现今我自身恐怕难以残存。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