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楼暖阁,丝竹喑哑,轻歌曼舞,暗香浮动之处,戏台上唱的居然是晋国境内少有耳闻的霓裳戏。台上的伎女英气十足,身披彩衣,眉目流转万种风情,手执长剑,旋身作舞。
我倚着长椅,尝了杯茶,旁边的白玥又为我添了一盏,她一身华衣,头上珠钗摇曳,已见不到以往颠沛流离的模样。
“大人……”白玥顿了顿,又改了口,“大哥。今日难得相见,还好春意楼里都是自己人。”
我听她改了称呼,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玉镯,果然还是从前那样。我从袖口抽出折扇,并未打开,只是慢慢摸着扇柄,缓缓说道:“小妹……今日这曲子倒是新鲜。”
白玥一怔,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她划了划额前的碎发,拿出锦帕掩住嘴巴轻轻咳了一声:“其实,这曲子原本是华国才有的,近几年也传到安阳来了。”
我看着她略显紧张的模样,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白玥继而低声说道:“大哥嘱托小妹的事,我都查清楚了。”
我皱了皱眉,坐直了身体,将折扇放到案上,紧紧盯着她:“说。”
“将府对我甚好,一直没有怀疑过,小妹才有机会打探。”白玥吸了口气,继而说道,“朱家灭门惨案确实与萧相有关。”
我握了握案上的折扇,继而缓缓放下,眼前的歌舞声已传不到我耳中,我自觉双手已发凉,耳里只有白玥的声音:“可有证据?”
“白将军若是有十足的证据一定会指证萧相,但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萧相一定会销毁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所幸我在白家书房里找到了一间密室,那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卷宗。”
白玥顿了顿,继而说道,“当年先帝倚重前平乱将军朱清晏,萧相觊觎兵权于是向先帝进谗言,说朱将军与华国勾结,企图谋反叛乱。先帝一时之怒,下令封锁将军府,但并未降罪。当时是朱将军副将的白傅已被派去了江南,朱将军身边遍无亲信。随后萧相奉上一封书信,指证朱将军勾结外国,企图颠覆晋朝。先帝这才降罪,但当日将府满门已罹难,葬于大火之中。后萧相进言,朱将军畏罪自杀,所有亲属皆被灭口,朱家满门惨死。另有卷宗表明,先帝仙逝之前,曾召见过萧昱,沈岩和一位时姓吏司。当时那场大火来的蹊跷,萧相绝对有可能与其有关。”
我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萧昱的那封密谋信可能作假?九年前的事如今许多细节皆不清楚,但那信必是重要证物,一定保存完好。”
我一仰头靠在椅背上,握紧拳头,渐渐合上眼睛,“辛苦你了。小妹。”
如今沈岩已死,看来这位刑部吏司是个突破口。姓时……
耳边丝竹声已渐渐消失,戏台上的伶女正唱到这霓裳戏的最后一句:“曰归曰归,不如归去。”
……
高处阁楼之上,俯视暖阁,亦有暗香浮动,又是那身玄衣,面上附着半张银色面具,目光带着复杂与隐藏的温柔。那人叹了口气,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要你留在这晋国,是委屈你了。”
身后的佳人行礼,一身华衣,珠钗摇曳,正是白玥。她款款走到那人身旁,继而说道:“我的性命是宫主救的,自然为您办事。何况你我各取所需。”
“她还是放不下。”他握着楼阁上的栏杆,似乎带着不甘心的语气说道,“这时节已不是用折扇的时候了,可我看她还贴身带着。”
白玥浅浅一笑,温柔说道:“大人说过,带着这折扇似乎成了习惯。”她目光流散,似乎陷入回忆。
玄衣似乎勾了勾唇角,眼神里已是遮不住的温柔,轻声说道:“是这样呀,那毕竟是我送她的东西。”
……
月华倾泻,竹影摇曳,暗处亭台之上。皇帝拿着一杯酒慢慢浇在地上,他一身青衫,寒风里青丝飘扬,他淡淡开口道:“你回来了。”
一个黑衣身影从暗处现身,单膝跪地:“臣已办妥。”他双手奉上一个锦盒,里面装的赫然是沈岩的首级。
“凤将军,以往父皇曾说,酒向来祭贤臣不敬佞臣。”皇帝顿了顿,继而说道,“父皇坦坦荡荡,可朕却必须敬杯酒给沈岩,确因为朕心虚。”他顿了顿说道,“他是当年那宗案的知情人,所以他必须死。”
“皇上是皇上,无谓流言,何况沈岩本就死有余辜。”黑衣抱拳继而说道,“臣追踪到平遥之后,沈岩居然与平遥流寇同流合污,趁机作乱,他狗急跳墙,知道皇上已经容不下他,索性谋反,好在平遥百姓易于驱使,臣这才得手。另外,臣已得到线索,当年刑部吏司曾是沈岩的属下,如今他的后人已在安阳,名叫时冷。”
“时冷?”皇帝轻笑一声,“顾御史送上的文考举人里,确有此人,只是家世没落,如今穷途末路。”
皇帝转身吩咐道:“你派人保护好他,他有大用处。”
黑衣起身,行礼道:“臣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