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回来了啊?!”
刚走进房间的楚善被眼前一幕惊呆了,站在墙角笑的快要直不起腰来。整个房间飘着白泡泡,恍惚间还以为走进了童话世界,然而与画面不符的是,此刻无水正翻着白眼,嘴里不停地吐泡泡,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说,哈哈,你这是干嘛!我出去了没多久啊!”眼泪差不多快要笑出来了,楚善赶紧解除了罩在屏障上方的幻术,无水迅速地从屏障里面飞了出来,直接就摊在了靠近阳台的沙发上,鱼尾已经消失,露出一双白皙的长腿。
“才多久?!你看看时间,都快三小时了好吗!!”无水扯着嗓子,眼睛快要射出一团火来怒视着蹲在墙角的楚善。“还笑!还在笑!你是成心要弄死我吧,快憋死了!”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一个挥手,凌乱的床和满是泡泡的房间顷刻间恢复到原样,跟刚进来时一般,甚至都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
楚善朝无水躺着的沙发走近了点,笑脸说收就收,“我们明天去找田鸽吧,今天还有其他事要做。”
“什么事?!”好奇让眼睛立马睁大,但身体还很倦怠的无水仍旧只能双手双脚地搭在沙发上。
“秘密。”楚善竖着手指在嘴边比划了下,转身就往洗手间方向去了。
“切!还秘密……”
然而这个楚善口中的“秘密”很快就让无水张目结舌起来。
大约是晚上九点多,满心雀跃跟着楚善出了酒店的无水,路过繁华的曼谷街头,路上擦肩而过的各种肤色的人群,耳旁传来的说笑声,都让她对这城市的喜爱程度不断加大,然而,在楚善带着她拐过一条条弯曲狭短的巷子,走进一家灯火明亮的表演厅后,她就开始了各种的不适。
整个表演大厅挤满了人,如果从头顶往下看,那一个个窜动的身体更像是一大片数不清的蚂蚁,黒乎乎地凑在了一起。音乐非常大声,当然除了音乐还有来回盘旋的人的声音,而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了不远的舞台上,那一个个身材窈窕,婀娜多姿的演出者身上,并不是她们的衣服有多么暴露,人们那神色各异的目光所聚焦的点,或者更多地放在她们身上,这一些和普通人不同的人妖身上。
泰国的人妖举世闻名,无水知道归知道,但从未想过自己会去看她们表演,尽管在来到曼谷的第一天就已经在马路上看到很多人妖了,但今晚所见不同的是,舞台上这些正载歌载舞的人妖,看起来更像女人,应该说,比很多女人都还女人。
“你带我来这干嘛啊?这就是你说的秘密?!”无水扯着嗓子向楚善表示不满,但楚善瞅了她一眼后继续欣赏表演并没有搭理她,而从她简短的表情中所能接收到的是,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无水白了她一眼后无奈地将身子支在座位上。
表演持续了很久,估摸到午夜十一点的样子,楚善拉着无水从喧闹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在一个光线昏沉的巷子拐角处停了下来,她朝四周望了望,确定周围都没有人后谨慎地跟无水陈述起了一件事,也就是这个所谓的秘密,而无水的表情也是从平静渐渐变化为吃惊甚至于惊叹。
“啊!怎么会这样?她也……太可怜了!”
每一个听到这故事的人反应几乎一致,楚善的情绪稍显平静,告诉无水这一切的原因在于希望她不要搞砸了什么,当然这也得取决于“她”。
而“她”便在没多一会儿后从巷子深处的角落里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还没看清她的相貌,首先迎来的是一阵浓厚的香水夹带着脂粉味,接着,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就在路灯的映衬下站在了楚善两人的身旁。
“希元,好久不见啦!我好想念你啊!”浓妆的女人一个大大的拥抱递给了楚善,无水站在一旁,硬生生地让自己将适才所听闻的故事与现实相结合,同时心里也嘀咕着:看来就是这个女人了!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都没变!”浓妆女人仔细观察起楚善来,脸上掩不住的喜悦和惊叹,说话的时候好像眉毛也在动。
“唉!哪有啊,老了老了,只是光线不好看不出来而已。”楚善微微叹气,笑着回应道,接着转而面向身后的无水,给浓妆女人介绍起来。“这个是我妹妹希水,”然后拉着浓妆女人的手,“她叫嘎拉拉,是我的……好朋友!”
无水扬起了笑脸朝嘎拉拉点了点头,尽管满脸微笑,心里也还是忍不住打破了百味瓶。“你好嘎拉拉,早就听姐姐说过你了,今天终于见到了。”
顺着楚善的介绍嘎拉拉朝无水靠近了些,虽然只是个扫面,但她的目光就像扫描仪般似乎能将人从内到外照了个遍。“希水,好名字!长得真水灵!”又盯着楚善打趣着,“哎呀!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还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妹妹啊!真是的,你们家的基因真好,个个都出落的如花似玉的!”
“以前我们也没聊到过这一块呀!”楚善眼里的光微调了下,她定眼看着眼前的嘎拉拉,“你,憔悴了好多。”
嘎拉拉摸了摸自己的脸,刚碰到皮肤时好像意识到脸上还带着妆,手便停留在了脖子上,她的笑声有些沙哑,想必是用嗓过度。被楚善看出了不对劲,她尽力用笑声来掩饰不适。“还好啦,老了倒是真的,哪像你永远都那么年轻。”
嘎拉拉的眼神有些躲闪,虽然只是细微的避开,也没有逃脱楚善的注视,她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握着嘎拉拉的手似乎更紧了些,“怎么样?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被楚善这么突然地一问,嘎拉拉的神色有点黯然,但这样的情绪转瞬便被笑容给替代了,她摆了摆手,“嗨,就那样了,好又能好到哪去,坏也坏不成哪样了!”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都是望着其他地方的,完全没有直视楚善的目光,像完成任务一样迅速回答后就转移了话题,“倒是你,你呢?把自己嫁出去了吗?哈哈。”
“我……”没想嘎拉拉的反问,楚善一时没想到如何回答,无水看出了她的失措,把话题接了过去,“我姐她现在哪有时间谈恋爱啊,天天都在忙生意的事,不过呀,追她的人倒是不少唷!”嬉皮笑脸地代替了楚善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啊,至少都是在进步,挺好的,希元,你要过的越来越好才是啊!”嘎拉拉笑容背后那股黯然的情绪好似加重了些,尽管她一直极力地在遮掩。
楚善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香囊,娟秀的福字响当当的绣在上面,金色的绸缎丝滑绵软。“拉拉,这个是我之前在中国求得的平安符,你好好收着,放在随身携带的地方就好,它会保你平平安安的。”
接过楚善的香囊,嘎拉拉低着头,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而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闪烁。“谢谢,谢谢。你还惦记着我,这一点就足够了。”嘎拉拉小心地将香囊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她抬起头正准备说什么,身后不远处的巷子另一端传来了几声男人的叫唤声,似乎在喊着她的名字。嘎拉拉慌张地往后望了望,确定叫她的人还没有找过来,“不能再跟你多说了,一会还有好几场演出,要不这样,你先看着演出,等结束了我请你们吃夜宵去。”
楚善抿着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这次来的比较着急,下一次吧,下一次多待几天,到时候我们好好聚聚。”
“回去的这么快,好吧!你生意应该很忙吧。那下次,下次来了记得提前跟我说,我好请假,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好好聚聚!”嘎拉拉伸出了双手,楚善顺势也拥抱了过去,两人站在摇晃的路灯下,身影在地面跌跌撞撞,如同两盏忽明忽灭的灯。楚善低了下头,这一瞬间,两人都好像回到了八年前。
简短的道别后,嘎拉拉一路小跑,边回头挥手边朝更远的巷子里跑了进去,没过多一会便消失在了路灯所能照射的范围内。
无水走到了楚善身边,手肘抵了抵她,“诶,她真没发现你不是希元吗?”
“应该没有发现,毕竟,她和希元的过去我全部都知道。”楚善仍望着巷子尽头,尽管那一头再没有出现任何人,或者是人影。
“也是,你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你又把声音都调的跟希元一样了,出现破绽的可能性真是太小了。”无水点点头,“不过,你给她的那个香囊里面装的什么呀?我怎么感觉那里面的东西有些奇异?不像是你的法术,但也不是寻常物。”
“是希元的三魂。”楚善转过身靠在了石墙上。魄,人死后分为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命魂,而七魄则归为肉身。
楚善闭上了双眼,几帧泛着泪花的画面闪现在脑中。
“啊?!她,她的三魂。她把自己的三魂留给了嘎拉拉?!”无水吃惊地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楚善,“她竟然爱她爱的那么深?!”
“恩!起初我也不赞同,但她的态度太坚决了,你知道,我没办法拒绝。”楚善呼出了口气,一缕白气竟浮在了这湿热午夜的空中。“也算是帮她完成了一个心愿吧。”
“她到死的心愿也是要永远守护着她吗?这,这……所以她也付出了一滴血给了你吗?”无水眨着眼睛,“这个女人的爱可真执着啊!嘎拉拉都变成女人了,她居然还爱的那么深!”
楚善没有接话,她静静地沉默了几分钟,无水也挨着她靠到了墙上,她看着天上星星闪闪的光点,有一颗特别明亮,像在望着她们,它在微笑,尽管隔得那么远,都能感受到那阵炙热的注视。
“无水,你觉得嘎拉拉变成了女人,希元就肯定不会再爱她了是吗?”
“事实上确实应该如此啊,她们都是女的,怎么可能相爱?”说完无水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忽然想到前段时间特别迷恋的BL动漫,这番话简直就是响当当地呼了自己一巴掌。
“对,我也这么认为,就算是正常的异性恋都不一定天长地久,更何况她所深爱的嘎拉拉已经成为了女人。虽然他是为了给病重的母亲治病,为了挣钱不惜变成女人,这样的付出值得敬重,但却将她俩的海角永远划成了两条此生都不对等的线,希元应该有权利放弃这段更像是虐恋的缘分的,但她却居然能一直深爱下去,直到死。”楚善牵强地扬起了笑脸,望着遍布星点的头顶双眼放空,“有时,我真的不解。”
“不解就不解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就算是妖如我们,不也一样么?跟普通人不同的地方也就只有要么重生为人要么得道。而他们,从出生到死亡,一生就跟条只会断一次的线一样,就算转了多少个弯,也还是难逃中断的那天。”
无水的话如清水掠过,楚善的瞳孔上透着淡淡的黄光,如同路灯如同天上亮着的星点。她从墙上挪了开,拍了拍身后的灰,“走吧,该回去了,田鸽的大致位置我差不多算到了!”
跟着楚善的步子,无水紧跟在后面,一前一后的倒影晃荡地移开在了路灯投射的地表上,而挨着巷子的演出厅,此时也响起了喧闹的歌舞声,里面人声鼎沸,充斥着吆喝和鼓掌声。
新的一场演出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