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喽,好久不见啦!”鸭舌帽女孩嬉皮笑脸地打起了招呼,全然没有注意到视频后面这男人铁青的脸。
“有什么事吗?”贺军面无表情地回答着,本来心想挂掉视频通话的,怎么会点成了接通…看来是神经恍惚了。
“呃,也没什么事啦,就想问问姐几个女人的问题……”女孩难为情的看着贺军,一时吞吐起来,“诶,姐呢,姐去哪啦?”
“她……”贺军也支吾起来,这倒是他头一次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支吾,一向都说话笔直的他竟不知如何跟女孩解释。难道跟她说自己的老婆无故昏迷了?“她出去了。”
“姐出去了?手机也没拿吗?”女孩怎么可能会相信他的话,她把头往前凑了过来,左右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就是一脸的惊讶了,“啊!你,你不在酒店吧!”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看来已经被发现,贺军连忙想要挂断通话。
“别!别,姐夫!”女孩大声叫起来,“我就叫你姐夫了哈,也不知道你叫什么,”然后猛嘬了一口手上的果汁,“你是在医院吧?姐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没,没有,过来检查一下,”的确,跟一个陌生的,并且还没有什么好感的人没有必要什么都讲,只能大概含糊过去就行,贺军解释起来,“一会就好了,她出来之后我让她回复你。”
“姐夫!你骗我吧,你明明是在病房里,我都看到后面的住院须知了!”贺军朝身后望了一眼,原来背面的墙上还挂着一大张中泰文的住院须知提示图,“我知道!从一开始你就不是特别喜欢我,是啊,我看起来确实不像一个乖巧的女生,这是没错,可是光看外表并不能就断定我一定是个坏女孩了啊!虽然我们的认识方式比较特别,但我一直都觉得,我跟你们挺有缘的,所以想着如果可以,能进一步的认识。”
“嗯我知道。”被女孩这么认真的一说,作为一个大男人的贺军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是啊,的确如她所说,他对她的印象的确不是很好,可也确实没必要一直耷拉着一张脸,别人也不欠他什么。
“嗯,所以你不要对我太防备就是啦。”女孩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不过,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姐怎么了?怎么会住院了?现在不方便说话吗?”
面对女孩一脸认真的开诚布公,贺军心里的防备也开始慢慢变得柔软起来,不再如之前般坚硬,他为难地转移开了视线,此刻杜梅仍平静地躺在病床上,因为睡得太久,且只能依靠着营养液维持着能量的摄入,没有进食的她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贺军揪紧的心脏时刻都没有放松过。
“她昏迷了。”只能这么回答,除此之外,再没了其他的解释,也不知如何解释。贺军又想起了酒店经理含糊不清的眼神以及说的话。
“你们是不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了?”他摇了摇头克制住自己不去乱想。
“啊?!昏迷了??”女孩吃惊的站了起来,飞快地从吵闹的环境中转移到了一个安静了许多的地方,等到屏幕再次出现她的脸时,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喘气声。
“对,已经两天了。”贺军的声音低了许多,表情也暗淡了下来,确实也是,这件事情的发生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除了交钱,医院的解释也好,杜梅的状态也好,他都无法掌控。
而这一切都看在了女孩的眼中,“是吃了什么坏的东西吗?还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昏迷了呢?”想了一下后,女孩继续补充道,“医院怎么说的?”
“不是食物中毒,”这一点贺军倒是肯定的,要只是食物中毒的话,那倒好办了,医院想治疗起来也容易的多,无奈就无奈于杜梅身体没有一点异常,除了沉睡之外,一切都无恙。
“那是?”女孩也明显着急起来,好像跺起了双脚,“姐夫,你赶紧告诉我吧,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毕竟也在泰国待了那么久了,什么样的稀奇古怪事没有见过,你把事情的全部都跟我说行吗?”
贺军抬起了头,看着只隔了一层薄薄手机屏幕的那边,这样一个急不可耐的女孩的脸,虽然心底还有那么一些微的担心和犹豫,不过转瞬也就化为云烟了。是啊,别人干嘛要害我呢?就算真要害我,眼下这个情况,还能害的了什么?他叹了口气,还是自己的防备太重了。喝了口水,整理了下思绪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女孩全部的经过。
当然,告诉她的的确都是经过和事实,却没有加入他的一丝丝猜测和疑虑,毕竟现在环绕在他脑中的所有猜想,在理性的自己看来,就是一场荒谬。
说到不受掌控这件事,每个人在自己的成长经历中或多或少也遇到过,类似的事件相信只要自己愿意回想,肯定都是一大把。
高中时代,喜欢上了隔壁班的男生,即便去洗手间的方向并不会路过他们班教室,也会装作假装路过,走到他常出没的区域就会不自觉地故意放慢脚步,目光就像加上了520胶水整个世界都黏在了他的身上,而当他回过头来看到自己时,520忽然就失效了,东看西望飘忽不定起来,即便与男孩擦肩而来,发现他正在观察着自己,眼神碰撞的唯一一秒钟也摆出一副你谁啊看我干嘛的姿态,潇洒地走开,但是心脏却出卖了自己,加速跳动到甚至觉得快要从嘴里穿了出来,于是之后所有的意外交集与触碰都刻意营造成了一种偶遇,一场声势浩大的电影便开始了,所有的傻愣偷笑郁闷难过成为了电影女主的主要情绪,晚上寝室灯熄灭后,时常会握起双手祈祷男主早日醒悟。然而这部电影很快就落幕了,还来不及彩排或者对戏,看到男主和同班另一位女孩牵着手在足球场有说有笑时,眼泪就不争气地砸了下来。
难道你不是应该喜欢我的吗?!
不喜欢我干嘛每次都要在擦肩而来时看着我?
为什么会注意到我今天穿裙子比昨天穿牛仔裤好看?
为什么只要我在的时候,打篮球变得异常的用心,每个姿势都要装作很帅的样子?
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的吗?!
而立之年,一个潮湿的星期五,刚从一个另一个的会议中抽身回到座位,陌生的号码响起来,接起来后刚刚才缓缓呼出的大气顷刻便被另外一种巨大的情绪给置换了,随着电话那端母亲崩溃的声音响起后,整个脑子都发出了轰鸣的巨大声响。
回到老家后,径直奔向了医院,踩着8厘米的高跟鞋噔噔噔地跑到了病房门口时,一大片温润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房间里挤满了熟悉的面孔,而坐在病床一旁的母亲满脸泪珠,插着氧气管的父亲,好像被抽丝了般,整个人都缩小了,好像即便躺在那儿,床垫都没有一丁点的塌陷。
但是整个人却在踏进病房的一瞬间崩塌了。原来那个健壮结实的男人去哪了?那个笑着说可以背着自己一辈子的男人去哪了?他现在为什么变得那么虚弱?虚弱到都快要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了,时间难道不是赠与吗?为什么在自己这里却变成了割舍,割舍掉了一生中最爱的男人,他的头发还没有白,却满脸的细纹,极少的斑点如同一道道火焰深深地刺痛着自己的心。
即便一直都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陪着自己走完一生,终究是自己,怎么来就怎么去。但是,看着父母的相继离开,挣了再多的钱有着再强大的实力又能如何,最终还是守不住自己最在乎的东西。
这样的一种,不受掌控的情绪,是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呢,那么这些人的心,最终会不会慢慢死掉?
无解。
然而对于贺军来说,眼下的不受掌控,带给他的却是更多的忧心,是一个深藏在心底,不愿意承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