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生了四个孩子,父亲排行老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这些年所有的姑姑也好,大伯也好,他们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哥哥姐姐们大多都已成家立业,连和我同岁的表姐虽然没有结婚孩子也都两岁了,父亲这边的亲戚里,不管长辈晚辈都没什么文化,长辈们有的甚至就读到二三年级便辍学,晚辈们除了我还在读设计,弟弟在上小学,表弟还在读书,其余不过是初中毕业,便早早在父母的劝说下结了婚,这些年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也都过来了,父亲作为他们的舅舅及叔叔,混的竟不如他们。
奶奶是个势利眼,逢人便说自己两个女儿有多孝顺,她连自己亲儿子也看不起,只是不敢说大伯,因为不管她说什么大伯都不在乎,要么就怼回去丝毫不给她面子,所以她从来不敢在大伯面前多说什么。而我父亲就是个一直在自己母亲面前摇尾乞怜想得到一点点认可的小儿子。
我自出生起,她就从未抱过我,甚至在父亲面前数落我母亲的无能,因为头一胎生的是女儿,当时母亲头几胎都没能保住,流产了好几次,我是她吃各种保胎药才生下的女儿,听到这种话,母亲心里寒到了极点。
等我长到三岁时,家里在做卤菜生意,到处都是是滚烫的卤汤,而我们一家就在一个极小的出租屋内维持着这个小生意。一天早上,父亲去了市场,母亲就在家里收拾,那天早上事故就发生了,我踢翻了炉子,滚烫的卤汤顺着衣物顺着大腿一直流到脚踝,等我被发现时,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皮肤已经和衣物粘在了一起,我至今记得脱下衣物时我痛得晕过去几次,我还记得父母互相的抱怨,我最终还是及时得到了救治没有死掉,再后来医院通知要回去做手术,可以减少疤痕及疤痕增生时,爷爷拦下了去医院的车,说他有土方可以祛疤,父亲想都没想就相信了,因为可以省下一大笔手术费,后来我以为他省下这笔手术费就可以发财了呢,可笑的是也并没有啊,我还记得母亲亲眼目睹这一切放生而不去阻止,我一直尽量不去想这些,只是在后来某一次在母亲面前抱怨这些事的时候,他居然帮着父亲说他后来也花了不少钱给我买各种祛疤膏,在她眼里祛疤膏可以和手术相提并论,也是再一次刷新了我对她的认识。我至今没穿过裙子,没穿过任何露腿的裤子,从没去过游泳馆,大夏天的也要穿长裤,可是因为她对父亲的维护,我都不知道应该把这份委屈怪到谁身上。
再后来,母亲又怀了孕,等到孕期将满七个月的时候,父亲劝母亲去打胎,一问才知道是奶奶的意思,母亲哭着不愿意,父亲一句话逼的母亲无话可说,父亲说:“你能保证生的是儿子吗?”那个年代,计划生育抓的紧,大概就是各种未达到政策标准的要罚款之类的吧,母亲被强制拉去做了人流,人流下来之后才知道这一胎果真是个男孩,七个月的孩子早已发育的差不多了,母亲泣不成声,而奶奶在见到人流后的母亲第一句话说的是:“这一胎又是个女孩吧。”见识了这些嘴脸,母亲也是死心了,不想再生二胎了。
再后来,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母亲还是生了个弟弟,有时候大人说的话真的不知道算什么,而我母亲从来也没有任何原则与底线,她从来没有自我,守着旧社会的三从四德,总以为可以委曲求全。我至今记得父亲在得知生了个儿子回来挨家挨户报喜的模样,我从未见过他那么开心,好像是中了彩票又好像是多年的心愿一瞬间被实现,言语里都是说不出的轻快与喜悦。
弟弟出生以后,我的噩梦才算刚刚开始,现在说起来还是有一堆人会指责我自私,认为我不懂事,认为我这么大还只考虑自己,只想着霸占父母,于是便是给我做一系列的思想工作,一开始我抗拒并且大声反驳,习惯了以后发现与这些人犯不着辩论,所谓“不与傻瓜论短长”,他们深信自己相信的,不是通过我几句话就能改变自己根深蒂固的思想与偏见的。
弟弟长到几岁的时候,真的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凡是他要的,父亲尽可能的满足,家里开个小店,什么牛奶饮料之类的少不了他吃,一天开个几瓶饮料是常有的事,有时候一瓶没吃完就开另一瓶,有时候不想吃这个了就偷偷倒掉或者扔掉,母亲出来制止,父亲说他还小不懂事,一味地溺爱着。可笑的是父亲经常晚上对账算着算着就发起火来,斥责母亲家里的货不对账,一家人的开支就靠着这么个小店,我还在读书,哪哪儿都是花钱,记得那时候但凡学校要收费交资料什么的,父亲就开始骂骂咧咧,尽管我学习很好,也总是被他怀疑我是在骗钱,他不相信学校真的要统一买某本资料,直到最后老师打电话到家里来催着要钱才勉勉强强交上,还免不了对老师冷嘲热讽一番,说学校就是个无底洞。
后来弟弟也开始上学,家里开支更大,与母亲的争吵就越来越多。90年代不愿意打工,也不愿意种田,自己挣不到钱还嫌弃在家种田和打工的活儿没出息。做卤菜生意,吃不得起早贪黑的苦,没几年就收场了,想着倒到三轮车的生意,母亲想出去打工他不让,听了奶奶的话说是怕母亲在外面过好了不愿意回来,没本事脾气大还没脑子,明明是控制欲强还要美其名曰是养着她。2000年后,卖掉了三轮车东拉西凑开了这个小店,这下母亲更出不去了,整天守着这么个小店,而他自己除了进进货就是上村子里找人打牌,赢了钱那天回来就红光满面,跟母亲说今天又赢了多少,输了回来就不说话,坐到柜台前算账,开始骂骂咧咧,开始把火发到母亲身上,母亲毫无过错,却要承受这无名之火。
记得那唯一一次外婆来我家小住几日,晚上盘账时他又开始了,说他在家的时候那天收入就高,不在家的时候收入就低,认为母亲背着他藏了私房钱,或者直接说母亲贴补了娘家,当着外婆的面,两人吵得无休无止。一个小店,客源就那么点,加上县城里小镇上大的超市越来越多,人们生活越来越好,动不动就上超市了,生意哪有那么好,自己不上进开个小店就觉得万事大吉,天天赌桌上待着,和老头老太太一起虚度光阴,嫌母亲就在家看个门,烧烧饭洗洗衣服,在他眼里什么事都没他赌钱重要,女人就是洗衣服烧饭,没他赌钱来的伟大。但凡母亲反驳他天天上赌桌,那就是触动了他狂暴的神经,砸东西,打架,我若是帮着母亲那就要一起被打,我几乎每年都要被他毒打一顿,一直到我后来得了抑郁症只求一死时,还是被他打得浑身淤青。外婆年事已高,身体也不便,见到这样狂暴的父亲却无能为力,只在一旁护着我免得受伤,我不知道有多少次希望母亲离婚我跟她走,希望父亲出个意外什么的死掉,这样我的噩梦才会醒,但是他们就是不离婚,就是这样互相折磨。从那以后外婆再也没来过我家,而父亲却在我面前说外婆不来我家是因为看不起我家,嫌弃他穷。他就是这样,把所有的错都归结于别人,他穷他有理,自己从来不会反省。
我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唯一能拿得出的自豪点就是因为学习还不错,那时每天能看到李修泽大概就是我最好的治愈了吧,现在有时会想如果没有他,我是不是能活到现在,能没心没肺的度过初中,他的存在于我而言大概就是《初恋这件小事》里阿亮学长于小水的存在吧。只是他一如既往如阿亮学长那般优秀,而我却不是越来越好的小水。
我后来跟海莉说这一切的时候,她心疼的抱住我,她忍不住哭了,我第一次觉得有人能对我的痛苦感同身受了,我的灵魂能得到一点点救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