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到自己这英俊帅气聪明伶俐还注定身负天命的男主居然只值半头熊,南竹心里心底的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可是又不敢在奥列格·雷骑面前造次:对方可不光是地位,战斗力也明显比自己高得多。只能努力稳下心神,装着就好像是一般聊天那样,向奥列格解释道:
“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可是,我没接受过武技方面的专业训练,只会一些乡下人打猎的不入流把式,长这么大干得最熟的只是烤肉腌咸鱼——您买下我做您的扈从,大概不是因为厨房缺个杂工吧?
您是将来的骑兵队长,您的扈从应该是能举着骑枪和您一块儿在战场上冲杀的好汉,而不是像我这样的菜鸟弱鸡。能得到您的赏识我十分感激,可是,我觉得自己还不够格当您的扈从。所以,您看这事儿要不还是算了?”
南竹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足够恭敬,但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作为成天在假话空话套话大话里混的贵族,奥列格·雷骑怎么可能不明白他这弯弯绕呢?听完上面那番话,他立马头也不晕了,嗝儿也不打了,眯起眼睛,不悦地直视着对方说道:
“怎么着,你不乐意?亏你还知道自己武技差劲上不了战场——这样的你都能当上未来的盘羊谷地骑兵队长,整个矮人王国四将军之一的我的扈从,这还不足以让你感激涕零么?”
“可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无论是您还是我父亲,之前都没提过,然后您就这么突然跟我说……”
“这还需要什么心理准备?!我可是矮人王国的高阶贵族!每年,拿着大人物开出的推荐信,找上门自愿当我扈从的小伙子们可以从盘羊谷地一直排到铁锤堡;你父亲也同意了,临了我还愿意出一笔钱给他——老实说我都开始后悔了——所以,这事哪儿轮得到你说话?
再说了,你就不想活得更有出息些?跟着我当扈从哪点不比留在这岛上当跑堂的强?”
听完奥列格语气不善的回答,南竹心里基本上算是认命了——世道如此,不服不行。但无论怎么自我开解,他心里还是很不爽。几息之间打定主意,他看上去很狗腿,活生生后世抗战片里胖翻译官那种德性,笑着对奥列格·雷骑说道:
“那么,大人,您看您能把那五个杜卡特,也全都换成盐么?您知道的,金币在凛风岛上没太大用处,换成盐好歹能让我父亲和哥哥回头多腌点咸鱼。就按前面您说的价,再换一千斤就成。”
“嗯,这个好说。”
呵呵,见钱眼开的王八蛋们,想拿我换钱举行婚礼?别说门了,空调孔都别想有!拢共三千斤的盐,爱要不要,给老子好好腌一辈子的咸鱼去吧!
…………
走了整整一上午,两人一熊终于在午饭时间回到了凛风镇上。南竹先是去北门边萨满老爷子那儿,义正辞严地控诉对方的药掺杂使假,威胁要把这事儿添油加醋一番闹得全镇皆知,最后成功从那个不要脸的老骗子灶台边拎回了五斤咸鱼。
一手提着咸鱼,另一手牵着秃瓢话痨熊,再远远地躲开镇上某位女壮士的侦查半径,南竹板着个脸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家。在门口迎接他的,是义父马里奥和兄长布兰恩特那两张一贯憨厚朴实的笑脸:
“哟,南竹!新的凛风岛的男人!干得漂亮!”马里奥打量了下话痨熊,“你打回来的这熊够大啊!毛色也不错。来,赶紧上楼换衣服,咱们一起把它宰了剥皮先。”
“别,这熊现在可是奥列格·雷骑大人的坐骑。他出了十个杜卡特把它买下来了,我请他把钱换成了两千磅的食盐;另外,买下我的那五个杜卡特,也换成盐了,回头一并送到。”南竹在“十个”和“五个”上面咬字咬得极重,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出其中的不满。马里奥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布莱恩特,你去厨房里,拿点咸鱼和烤肉给路易吉、卡特里娜她们带去。”等把大儿子支开了,他才轻叹一声,颓然坐到长桌边:
“南竹啊!让你去给雷骑老爷当扈从这事儿,没和你商量过是我的疏忽,可这机会实在太难得了!自从前天下午你出门狩猎后,雷骑老爷就一直呆在咱们酒馆里,看着我们用咸鱼和菜换鲜鱼、换食盐、换毛皮。还问了我和你哥哥好些问题,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是什么,但是我能看出雷骑老爷还是很欣赏你的。
如今天下太平,没有什么大战,咱们这种平民只能活该一辈子受穷受苦。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你可千万不能错过!我听说,雷骑家族可是矮人四大领主家族之一,换到人类这边,他可就是一位侯爵!这要是在更南面那些人类国度里,咱们这样的平民家庭出身无论怎么削减脑袋,甚至卖屁♂股也不可能有去给他当扈从的机会啊!
南竹,你是个聪明人,是个天生的聪明人。三个月会说话;一岁给自己取名;五岁从家里拖走整整一皮口袋咸鱼,去找那个老绿,哦不,老萨满学写字;九岁死缠烂打逼着我开了这个酒馆,再软磨硬泡逼着布莱恩特和你一起去挨家挨户上门推销咸鱼和饭菜………几年下来,咱们家成了凛风镇上最富裕的家庭。在外边我一直说是这都是布莱恩特打猎勤运气好的缘故,但在心里我是清楚的——虽然不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一定是你的功劳没错。你大概以为我送你去给雷骑老爷当扈从是贪图钱财吧?不!我是真心为了你好——顺便让布莱恩特的婚礼更体面点儿……但不管怎么说,我是爱你的。
事到如今,有件事情也该和你说了:孩子,你不是我亲生的,我只是你的养父。稍等,我给你看点东西。”
说到这儿,马里奥起身走进吧台,从柜子里寻摸出一个小包裹,拿来放到南竹面前打开——原来里面就是十五年前的那件红色披风。
“南竹啊,想来你也该注意到了,你的长相同我和布莱恩特完全不同……喏,这是我当初在镇子北面的森林里捡到你时,裹在你身上的东西。挺高级的,瞧,上好的天鹅绒,这边上一圈缀着全是金线!原本上面还有三个纯银的扣子,后来被我拿去换面粉了……能用得起这种东西的非富即贵,想来你的亲生父母身份一定不一般。
凛风岛这地方太小,太偏僻了,不配成为你一生的舞台。你还是跟着雷骑老爷走吧,去大陆上,去繁华的国度寻找你亲生父母的消息,寻找属于你的人生吧!”说完这些话,马里奥直直地盯着南竹,眼神里包含深情,还带着一丝期冀,甚至是惶恐。
看着马里奥那样的眼神,南竹心中泛起一片苦涩:罢了,罢了。终究他抚养了自己十五年。五个金币就五个金币吧,反正自己本来就没打算在这破酒馆里浪费一生。
“好的,父亲。那么,我现在上楼去收拾下东西”南竹缓缓起身,挂起“营业用笑容”对着送完咸鱼和烤肉,刚刚进屋的布莱恩特说道:“哥哥,以后这间酒馆就靠你和卡特琳娜打理了。好好干,过几年等我发达了,说不定我会回来好好试试你们的手艺的——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南竹,我……”布莱恩特的脸上一片羞愧。
“没什么,我能理解的。你马上就要当父亲了嘛……记得以后跟我的小侄子小侄女儿说,他有个很聪明很帅气的叔叔哦!”说完,南竹大大方方地对布莱恩特做了个鬼脸,哼着小曲迈上楼梯,一副轻松惬意。
坐在旁边看完这貌似兄友弟恭一幕,马里奥轻轻叹了口气,朗声对着养子的背影说道:“南竹,你先过来一下”边说边从贴身的腰包里掏出了一串项链——正是当初南竹被遗弃在森林里时身上缠着的那串。无视身旁布莱恩特的震惊,他把南竹唤到了自己身前:
“差点忘了这件事……这项链是我当初捡到你的时候,挂在你脖子上的——应该是你亲生父母的东西。看上去挺贵重的,我怕招来祸患,这么些年来一直收着没和你提过。
现在么,来,把它拿上,记得藏好了,跟着雷骑老爷在大陆上的时候不要随便拿出来。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托些声誉好,信得过的人问问,说不定能由此打听到你亲生父母的下落。”
说完,马里奥轻轻地把项链放到了南竹的掌心。
“谢谢你,父亲。”看着静静躺在手里的这“失而复得”的至宝,南竹埋头呆立了一会儿。随后,他撤下了屋内父兄两人都很熟悉的“营业用笑容”,换成最最平常的吊儿郎当脸,又转向布莱恩特:
“哦,对了,哥,说起来我也差点忘了件事:腌咸鱼和烧烤的秘方,还有咱们这酒馆日常经营的几个要点,我现在得和你说一下,可千万要记住了啊!
……腌咸鱼和烧烤的方子就是这样了,真说穿了其实没什么。但一定要记住,绝对不要偷工减料!哥哥,以后你一定要看好卡特琳娜,她如果想在这事儿上偷懒,绝对不能轻饶,狠狠揍她!总而言之,持续、稳定、大量地做出全凛风镇公认最好吃的咸鱼和烧烤,这可是全家的第一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