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删掉了她的电话号码,删掉了她的QQ,把所有有关她的日记,全部烧毁,将灰烬放进马桶,用水一冲,消失不见。
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终于明悟了一句话:“没有了某些人,自己照样能活!”
只是偶尔想起,还是有点伤感罢了。
大学四年,弹指一挥。
论文答辩很顺利,得了优秀。
隔日毕业相一照,毕业证一发,毕业宴一吃,再到学校做最后的凭吊,肃立默哀几秒,然后同学间互道珍重,就此各奔前程。
向枚生这样的专业,实用性不是很强。除开考事业单位,想找份工资高的工作很难,大多找的都是与自己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
枚生因为大学期间在“海角社区”发过一些文字,还曾担任过某个板块的版主,在学校小有名气。一培训机构看上了他,聘他去做网站编辑。
说是编辑,实际上就是转发信息,没什么技术含量,估计一个小学生去都会。
枚生的工作主要就是浏览本省各个县市的官网,看有没有招聘招考信息,若有,就把信息转载到他们自家的网站上来。
工作是很轻松,但工资也少得可怜,只有两千块。枚生想着刚出来,要求也不要太高,先干着,慢慢再看有没有其他的好工作。
他和两个同学合租一套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房租平摊下来每人四百,中午在公司吃一顿,早晚餐自己在家做,这样算下来水电费生活费一个月也就一千来块,加上房租,一共一千五左右,倒还可以剩个四五百的样子。
刚上班没几天,他老爸突然打电话来,说他爷爷在市医院住院,检查出来是膀胱癌。
枚生的亲妈死得早,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感情深厚,一听说是癌,当场身子凉了半截,几欲哭泣。
他老爸在安徽一个工厂里做厂长,不能及时赶回来,让他先请假去医院照顾爷爷。
刚挂断电话,正自悲伤,手机又响了起来。没有备注来电人的姓名,可是显示的那串号码,他却知道是谁的。
他和顺美已经一年多没联系了,此刻看到她来电,又是困惑,又是惊喜,更多的情绪是久违。
他接听电话:“喂,你好,哪位?”
装着不知道,是为了表明,他已经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顺美显然呆了一呆,随即笑着说:“是我,顺美。”
他心中激荡起伏,声音却古井不波,做出淡然的样子:“哦,有什么事吗?”
顺美沉默。
他皱起了眉头,转念一想,好歹是同学,而且是同桌,终究心有不忍:“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顺美说:“我明天就回来了。”
他勉强做出欣喜的样子:“是吗?这应该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也许,他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
顺美呵呵笑道:“你知道有没有哪位同学住在火车站附近,我想放下行李。”
枚生笑:“怎么?在外面待腻了,想回省城来找工作?”
顺美答:“是啊,在外面始终没有归宿感。”
枚生唔了一声:“倒是没听说有同学在火车站附近……”沉吟一番,“我这儿离火车站倒也不远,你不嫌弃的话就放我这儿吧。”
顺美似乎很高兴:“好啊,我到了打电话给你。”
枚生默算着时间:“你坐火车吗?那应该是后天早上才到吧?”
顺美说:“是,如果不晚点的话,应该是在后天早上七点过左右。”
枚生想了想,说:“好,你到了打我电话。”
其实他都不知道后天早上能不能赶回来,心想赶不回来就算了,就算是我放她鸽子又怎样?终归是她放我鸽子在前。
很显然,对于当初的事,他仍然耿耿于怀。
打电话给公司老板请了假,第二天一早直奔车站,赶回市里。
枚生他老爹们那一代有三兄弟,他老爹最大,二叔全家在外打工,只有最小的一个叔叔和叔娘在家,枚生叫他们幺叔和幺娘。
幺娘在医院照顾爷爷,枚生到了医院,打电话给幺娘,问了楼层和病房号。
爷爷听说他来了,竟到电梯口接他。
老人家上了年纪,加之身体不好,瘦骨嶙峋,只剩下皮包骨,看见了孙子便开心的笑了起来,他却差点忍不住掉泪。
枚生从小便是老人家的骄傲,可是枚生感觉惭愧,自己现在的工作和工资,实在有些辜负了老人家。
幺娘虽然瞒着爷爷他的病况,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爷爷已然察觉自己这次病得非同寻常,微笑着对枚生说:“我这一辈子,年轻的时候读师范,本来只差半月就可以毕业,却收到家里你太爷来信,说家里没吃的,快要饿死了。”
“没有办法,我只能抛弃学业,回家挑起养家的重担,从此便与农具为伍,心里不是没有遗憾。后来和你奶奶结婚,生下了你爸爸他们三兄弟,三兄弟当中,只有你爸爸读书读得进去,所以我就想把你爸培养出来。可是他小时候也不听话,调皮捣蛋,最终还是辜负了我的厚望。无奈之下,只能给他说了门亲事,希望他成亲之后能好好的过日子。”
“你妈妈是个烈性子,我和你奶奶常叮嘱你爸要让着她点,他不听,总是和你妈妈吵架,最后你妈妈终于走上了不归路,喝农药自杀,那时候你才三岁半。”
枚生听到这里,眼眶已经湿了。
“那时候条件不好,你爸爸一个人带着你,什么也干不了。他那时候也开始悔悟了,抱着你跪在家门口,对我和你奶奶说:‘爸,妈,我要出去打工赚钱养这孩子,你们给我带着他好吗?你们如果不答应,我们父子两走投无路,只有饿死了’。事已至此,我们责备他也是无用,只能将你接手过来抚养。”
“你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有几次我和你奶奶都已经绝望了,你奶奶不忍心让你等死,既然吃药打针都不见效,那就试试求神问卦,请道士做法事,没想到你竟然好了起来。”
“我深怕你上学后重蹈你爸的覆辙,还好你很争气,学习一直很好,如今已经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总算让我培养出了个大学生,我这辈子也该无遗憾了。”
“可是我还是不满足,你是我带大的,我还希望看到你成家立室。”
枚生垂着头,心中悲痛,老人家想在世时看到自己成家立室,可是自己现在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能满足老人家的愿望?
他私下底问幺娘爷爷的病情到底如何,幺娘说听医生说爷爷的肿瘤属于良性的,还是早期,手术之后如果不扩散,倒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枚生总算看到了一丝希望,只要爷爷还能坚持一两年,他一定竭尽全力满足爷爷的愿望。
次日中午,枚生的爸爸和继母,以及二叔二娘都已赶来。幺叔也接了奶奶来,一大家子人终于团聚在一起。
爷爷很是高兴:“能看到你们,我心满意足了。”
大家都宽慰爷爷,说他的病不严重,只需做个手术就好了。
手术安排在下午进行,从爷爷被推进手术室,大家都很紧张。直到两个小时后爷爷被推出来,医生宣布手术很成功,大家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枚生坐晚上十二点半的火车回省城,到达省城已是三点半。他在火车站旁找了一家旅社住下,睡着之后做噩梦,梦到爷爷被人推下山崖,他惊叫着醒来,看看时间,才睡了一个小时不到。
接下来便没能睡过去,心念爷爷,祈祷他能早日好起来。
七点刚过顺美打来电话,说她到了。
他在出站口见到她,许是坐车久了,神色疲惫,较之两年前见面时,消瘦了不少。
他原本还在心里担心,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可是见到她时,只觉心里平静,无悲亦无喜。
许是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