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以巡视北府为名,带着皇太妃并一众宫女御医离开了上京。
宫里蓦然空落了许多。
太上皇不再理政事,国事全权交予我,若不是有中书侍郎知我为政主张,替我处理了七八成庶务,我每日都要焦头烂额了。
柳牧云被我逼着****研究药方,治疗姜冕的混蛋失忆症,虽然没少给凤君灌当初治好我的回梦汤,但似乎在他身上不见起色。
憔悴的太医哥哥揣了本医书找到我,向我提出一个学术论点:“那么些药都不见效果,会不会是凤君潜意识里并不愿意寻回记忆?”
我吃惊:“难道说他的潜意识想一辈子做个白痴混吃等死?”
柳牧云道:“虽然我有足够的立场在他失忆时对他采取肆意诋毁的方式,但鉴于我的职业操守,不得不坦言,西京姜冕并非一个贪图享乐混吃等死的无赖之辈,所以这种动机并不成立的话,便只有其他原因,譬如……”
“譬如?”我有些紧张。
“譬如他对过去的记忆有心结未解,有他不愿重拾的过往,有他不愿面对的人或事。”
我想了许久,前往留仙殿。
渐渐适应新环境的凤君,在日复一日的内服外敷调理下,终于由黑凤君转变为白凤君,所谓一白遮百丑,何况原本容貌就出众,美白后再着绫罗绸缎,更加翩若惊鸿了。
只是,回宫后,他便没有在路上时轻松愉悦的心情了。
为了助他恢复记忆,留仙殿都留着从前的布置,就连鹦鹉红伶和储存起来的梨花袋都搁到了他眼前,而他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什么都唤不回他的记忆。
他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翻看盐铁论,无法理解为什么我总要塞这本书给他看。虽然抗拒,但至少他从只看三页就瞌睡到如今能够翻到第五页,不能不说是个进步,我感慨地想。
我抱了一个盒子放到桌上,将准备打瞌睡的他惊醒。
“我看了五页了!”他邀功似的,把书卷出示给我看。
我摸摸他的头:“真乖。”
他一开心,就暂时没瞌睡了,兴致勃勃看我抱来的精致盒子:“是什么?”
我将盒子打开,满满一盒女孩子的首饰,大小不一,风格也不一,从几岁到十几岁的跨度。
他显然对首饰不感兴趣,看了一眼后便不太关注。我合上盖子,在外面套上一枚小锁。我一手抱了盒子,一手拉了他,叫他随我到留仙殿的后院里。当着他的面,我在梨花树下,扛了锄头刨了坑,埋了盒子。
他站一边看我刨坑埋土,在我将新鲜的土踏平后,他打了个哈欠问:“埋土里做旧后再拿出来当古董卖吗?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我拍掉手上的土:“你的脑瓜能正常一点吗?”
每天的药,他也在配合吃。我终于确定他的理想就是混吃混喝,做一个天真老男人。对了,还强行要求陪睡,不然就去睡蚌壳或是搂着蚌壳到床上来睡。
当然不可能总是顺着他由着他,也有不满足他的时候,结果便是两人一蚌同床共枕。由于大海蚌着实占地方,他没少从床上滚去地上,多掉几次后恼怒非常,硬要叫人换一张大点的床。
果然是骄纵坏了。
这日,我们正在冷战,我在前殿看奏折,他在后殿闹脾气,把仇恨都转移到了鹦鹉身上,红伶郁闷地拔秃了自己的毛。
柳牧云急匆匆冲来,闯开殿门,手里捧着一个册子。
我如见救星:“可是找到治混蛋失忆症的方子了?别管多冷僻,尽管往他身上用,别客气!”
柳牧云面容严肃:“你先坐下。”
我依言坐好,他才把手里的册子摊开到我面前。
“什么这是?”
“陛下起居日常记录。”
“有什么问题么?”
“月信三月未曾记录!”
我挠头:“似乎是好久了,大概最近太忙,它便不来添乱了……”
柳牧云自责道:“我近来忙着查医书找失忆症的治疗方子,忽略了看你的起居录,把手伸出来!”
我伸出手,心惊胆战:“难道我也有病?”
他认真搭了手指到我腕上,把了许久,几乎是敛声屏气,蹙眉肃容。最后,一言不发,放了我手腕,径直去了后殿。
我抱着奏折呆在椅子上,完蛋,绝症的节奏。
只听后殿传来——
“你来做什么?你比鹦鹉还讨厌!我不要看到你!”
“你以为我想看到你?我想把你往死里揍你信不信?”
“当然信!因为我对你也有这种想法。”
“无耻!混蛋!蠢货!”
“你不知道我是凤君么?你敢这样骂我?红伶咬他!”
“你这个蠢货怎么能当爹呢?你怎么不干脆蠢死?”
“你才蠢!人怎么可能蠢得死?等等……你说什么?”
片刻,这蠢货跑到前殿来,跟我一起目瞪口呆。
“等我批个奏折冷静一下……”
姜冕抢走我的奏折:“不行,你冷静了,我怎么办?”
柳牧云静静地看着我们:“三个月了,三个月前还在东海。”
姜冕转移目标以缓解紧张,对准柳牧云开炮:“你怎么做太医的?三个月了才发现,你对得起自己的医术吗?”
柳牧云冷笑一声:“为人夫婿,三个月了你却毫无所查,蠢到这个地步,你还有脸?还整日傲娇着闹脾气,独霸后宫,脸果然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