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本欲离开宫中,但不巧遇见太傅,便同他说了一事,原以为太傅会内疚自责,没想到他竟指责臣多管闲事。”大理寺卿告起状来,语气压抑着愤懑。
姜冕不悦:“此事本就是臣的家事,杜大人插手未免太多。”
“究竟什么事,能不能给朕个前景提要?”我坐回案前,两手托着脑袋看二人。
姜冕看了看我,忽然就改变主意,上前来给我整理案上奏本:“陛下不用管这些琐事,抓紧时间看奏章吧!”强行给我翻开一本看不懂的奏本,还强迫我看。
大理寺卿冷笑一声:“太傅方才不是口口声声要求陛下做主么,怎么当着陛下的面,又只字不提了?”
我绕过奏本,偏过脑袋,望向杜任之,八卦怎么都比看奏折好玩:“到底是什么事呀,朕先给你们做主吧!”
姜冕拿起本奏折阻挡我的视线:“方才只是一时意气之争,杜大人不要事事都当真。陛下时间宝贵,何必要浪费在琐事上……”
“反正朕每天也没干啥正经事,怎么就不能浪费一下?”我扒开他阻拦的奏折。
“堂堂太傅,敢做不敢当,敢说不敢认。如何为帝师?”杜任之冷言讥讽之。
被质疑了职业素养,姜冕甩下奏本,回应:“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何必牵扯陛下进来?!”
我嗬了一声:“你这是说朕不男人?”
“……”姜冕回头看我一眼,“你不要捣乱。”
“你再不说,朕就要离宫出走了!”我摸出一张包袱皮,开始往里堆放奏折,做打包之态。
姜冕立即警惕:“去哪儿?”
“皇叔府上!”
“啪”一只手按上奏折堆,姜冕一张脸凑过来,作商量的语气:“皇叔府上太远,走过去就饿了,而且皇叔统领神策军,事务繁忙,不会耐烦帮你批奏章,你打包做什么呢?我与杜大人的这点陈年旧事,说来委实没什么意思,你若实在要听,我也不瞒你。可我说了,你不要挤兑太傅。”
既然姿态放得这么低,我姑且点了头:“你说,我不挤兑你。”
“先前同陛下说过,我家族长辈不顾我的意愿,私自给我订了亲事——这真的不是我的意愿!对方是阿笙,你也知道。阿笙家族凋零,不如我姜家人丁兴旺。但几辈前,两族有通家之好。世家嘛,都好个声望,宁愿牺牲儿孙辈的幸福,也要落个不嫌弃孤女的好名声。阿笙又死脑筋,信奉婚约不可违。”姜冕感慨得侃侃而谈,完全是个被家族所累的世家苦情子孙。
大理寺卿听不过去,插嘴道:“素闻太傅在家族中亦是个脾气执拗之辈,万事强迫不得,这婚约若不是你之前与阿笙姑娘有过一些铺垫,岂会凭空而来?当初也没见你要悔婚,如今却是二话不说,将婚事一拖再拖。甚至将千里迢迢来投奔你的姑娘弃之不顾……”
“什么叫弃之不顾?!”姜冕当即反驳,颇不痛快,“我两家的事,委实不知关杜大人什么事,你私自将阿笙扣留在府,倒来指责我不顾人家?!”
“阿笙姑娘受你之气,赌气出走,我于路上遇着她梨花带雨,详问原委才知你气走人家,却如无事人一样,朝上端严,朝下潇洒,丝毫瞧不出担忧。如此负心,还不容人指摘?”
“杜大人你几个心窍,我还不知么,阿笙负气出走,可真巧就遇着了你,你不放人,却效法起那金屋藏娇,还恶人先告状!姑且容我猜测,你可不就是想将此事闹大,黑我一笔,让我遭人唾骂,你再风度翩翩做君子,安抚无依无靠的姑娘家,顺便让人对你以身相许,名声美人一举兼得。”
“姜冕你!”
“我一言洞悉你的图谋,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都是男人,你的心思,我再明白不过。”
杜任之着实被气了一把,将正义的判决权交给了我,苦苦望向我。
我托腮聆听了许久,清官难断家务事,昏君更难断情场纠纷。男人间争风吃醋,再无聊没有。
姜冕慷慨激昂一举将人歼灭的气死人不偿命的气魄刚刚释放完毕,酣畅淋漓后忽然顾虑起什么,小心看向我,嗓音又化出几许温柔,同方才的气魄宛若两人:“陛下?是不是听起来很无聊?有没有听饿了?”
我叹气,太傅总以为我的智商发育不全,可为食欲所驾驭。
“满殿的醋味,朕都给熏饱了!”
“我就说不要听嘛!”姜冕面上忐忑。
“听都听了,太傅打算怎么解决?要么去把人家接回来成婚,就万事没有了。”我给出一个简单粗暴的万全之策。
姜冕抬起哀伤的眼望了望我,再扭过脸:“陛下可听说过恐婚?”
恐你妹啊!
我忍住爆粗口:“那太傅就打一辈子光棍做个千古旷男吧!”
拍案走人。
一路都气饱了,连饭点到了都不想理会,一头扎进天章阁,啃起书来。天章阁乃皇家图书馆,四夷历史尽皆收纳,藏书浩渺,极尽丰富。
我不能总做个文盲,连奏折都看不懂。
首度迎来天子登阅的天章阁上下不由受宠若惊,鸡飞狗跳,懒散惯了的众人连礼仪都快忘了,跪都跪不齐。
天章阁藏书虽富,却一直少人问津。身为皇家图书馆,奈何皇家从来不读书。造成此地人丁稀少,俸银更少,不得志的文官就被调动过来看管书册,整日做些晒书修书的活计。可谓离皇权中心十万八千里,不得志的永远在此沉沦。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然而我今日的到来,势必要打破这一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