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马车行路艰难十分缓慢。
车内少女淡淡回眸,她在宫里重新换了一套衣裳,玉贵妃时常准备这些,给她穿了石青妆缎沿边的锦绣裙,上面束着同色的玉腰带,上面垂着玲珑玉饰随着马车的晃动偶尔叮叮作响。郭敏情绪不高,径自坐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可这少年的目光也实在太过于灼人,从宫里出来上了这车,他就时不时地看着她。
郭敏瞪他:“再看,眼珠子挖出来!”
她一开口眉眼皆动,唇瓣一张一合柔嫩嫩的,像刚熟了的小嫩桃。
才在宫里玉贵妃亲手给她重新梳了发辫,俩边都点了玉钗下面还坠着小小的珍珠,衬着这张姣美容颜,怎么看怎么好看。
李刃毫不为意,吹了声口哨:“小王亲自陪你走这一遭,你怎么谢我?”
她没有心情跟他斗嘴,在这么难过的时候还能有个人在身边,其实感觉还不错。当然了,如果不是这个讨厌的小鬼会更好些:“你可以不来。”
少年挑眉:“喂,郭敏!”
郭敏好整以暇地单手托脸:“好吧,谢谢你小刀,你想要怎么谢你?嗯?”
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这种口气,十分的漫不经心。
他的目光在她双唇上面一扫而过,随后又嬉皮笑脸地抱臂看着她:“就叫我亲一口,怎么样?”
说完,李刃伸手摸着自己额角的伤痕,心情愉快眼角都是得意。
他最近一直对女儿家的身体构造大感兴趣,郭敏微微眯眼,对着这个小自己三岁的未婚夫,她露出一丝无奈来:“好吧,你过来。”
她定定地看着他,似有笑意。
这张脸,他从小看到大,一如既往的……美。
少年一时忘记了从前教训,嘻嘻地走了过来……
赶车的正是李刃的常侍徐三杰,他只听他的小主子低呼一声,然后车帘一掀,一个窈窕身影从奔驰着的马车上面纵身跃下,他急忙勒紧缰绳,郭敏已然飘然落在地上。
都是徐家人,他也顾不上回头,只看着她:“小小姐,怎么了?”
郭敏伸手掸开裙边雪花:“不用送了,你们回吧。”
徐常侍停好马车,里面李刃也冲了出来就站在车上,他左手垂着,右手指着郭敏,犹自怒吼:“郭敏!我非到父皇那里去,这婚事非退不可!”
她抬腿就走:“随你的便。”
少年更是气急败坏:“郭敏你干什么去?你给我回来!”
她头也不回。
徐常侍回头看见他左手有些不自然地模样,顿时大惊失色:“殿下!你的手!”
他的手,他的手脱臼了……
李刃转身钻回车内:“掉头!”
人人都道玉贵妃深受老皇帝宠爱,后宫更是盛传着她的手段厉害,为产下龙子机关算尽。其实不然,她受宠是真的,但什么手段,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独处一殿,懒理世事。自从李刃出生以后,她给儿子讨要了个安逸王的封号,就在宫外建立了王府,更是嫌少见他。
老皇帝再怎么喜欢这个儿子,也因政务繁忙顾不上。
李刃偌大的王府里面,其实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常侍,徐常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担心不已:“殿下……”
少年满腔怒火无处可发,只在车内怒吼:“啊啊啊啊……回府!”
隐约还能听见他的叫声,郭敏笑,轻快地走在街上。
走着走着,车轮声由远至近,李刃有的时候的确是死缠烂打没皮没脸的,她双手拢在袖中缓步而行。果然,不多一会儿车轮声又在身后响起,少女悠然转身。
一辆马车就停在她的身边,不同于李刃那华贵的风范,车身朴素之际,只近了能看出上好的楠木上面雕着暗花……
她心一喜,车内一只细长秀美的手已然掀起了车帘,男子一身白衣,眉宇淡然:“这么晚了,郭小姐怎还在街上游荡?”
正是沈家大公子,沈江沅。
郭敏眼已弯:“大公子!”
说着不等他再有别的反应,伸手一扶车身这就跳上了马车,车夫习以为常,转眼间人就钻进了马车里面去,车帘啪地就落了下来。
他甩起鞭子,这就直奔郭府,不用主人吩咐也知道是要先送郭敏的。
车内暖意融融,沈江沅双膝上面盖着个毯子,手里还捧着个手炉,郭敏也不避嫌挨着他这就坐了下来。
她鞋底的雪一到了车内立即化成了水,他瞥了一眼,似是无意:“我送你回府,女孩子家的晚上不要乱跑。”
少女伸手扯过毯子的一角,也盖在自己的腿上:“那就谢谢大公子了!”
沈江沅是当朝大学士之嫡子,他与表哥徐留白同岁,一心向医,年纪轻轻就在太医院颇有成就。这人从来白衣,师从幽山医叟,一双妙手闻名天下。
她小的时候最爱跟在留白表哥的后面玩,常是见他。
沈江沅低头见她笑脸,不动声色地掀开毯子,都盖在了她的腿上。
郭敏毫不在意他的脸色,抱住了毯子取暖:“表哥最近怪怪的,还不许我在他面前提你,怎么?你们怎么了?”
男子别开目光,只淡淡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过问。”
在他面前,她就永远是个孩子,少女一把撇过毯子,在车内站了起来:“我十七了,都快有表哥高,怎么还是孩子?”
沈江沅微微皱眉,徐留白从来貌美,只身高不那么出挑是他最介意的。
郭敏知道他快要不耐,正想等着他一番怒斥,不想他却恢复了平日的淡漠模样,只问道:“小王爷的手,是你弄的?”
她愣住,在他面前又不肯说谎:“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