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面看着让于江江觉得有些难受。曹惜若半蹲在地上,双手那么紧地搂着苏允文,她贴着苏允文的脸颊,在他耳边喁喁私语,于江江听不真切,只零落地听了些不完整的字句,唯一一句她听清的,只有四个字,“你还有我”。
于江江突然就对曹惜若恨不起来了,这个女人太过卑微,也太过可怜。她比张晚情更清醒,她清醒的是她知道苏允文爱张晚情胜过她。这真是残忍的认知。
明知苏允文是为了什么变成这样,她却能毫不在乎地守护着苏允文,安抚着苏允文。也许,这是这十年里已经发生很多次的事,所以她才能这么习以为常。
于江江无法理解这样的爱。这是太过畸形的爱。摒除了自尊、平等,只是单方面守望。
于江江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应该是很久很久,公司的同事都去吃午饭了。苏允文才逐渐平静。
曹惜若像哄孩子一样对苏允文说:“我们回家,好吗?”
苏允文眼神有点呆呆的,顷刻后点点头,那么无助地看着曹惜若。
于江江觉得这画面看得好难受。她不懂这样拥挤的爱情。也不喜造成这样局面现在却一脸无辜的苏允文。
曹惜若突然站起来,因为蹲太久,脚一软差点摔倒,苏允文下意识地扶住了她。
她咧着嘴一笑,安慰苏允文:“我没事。”
曹惜若笑着和于江江打招呼:“于小姐真是麻烦你了。感谢你这么久为允文做的一切。今天我们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
于江江木然点点头。送他们出去。
刚送到公司门口。收拾好东西,于江江还没推门出去,就看到了正在推门进来的段沉。
许久没见的段沉。足有近一个星期。
他披着暖煦的阳光,全身上下像被镀了一层金色,闪闪发光,像个优雅的骑士。他一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于江江。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相望。
段沉抿着唇,笑得有点意味深长。 “于江江,”他一开口,竟有几分怨妇的味道:“我活着回来了,你却没有去接我。”
于江江感觉此刻有点尴尬,她对段沉使了使眼色,段沉很快意会,这才注意到她身边不远处的曹惜若和苏允文。
他对曹惜若点了个头笑了笑,“学姐,好久不见。”
曹惜若很是坦然地对段沉微笑:“好久不见。”她无心多留,微微颔首,用很平常的语气说:“我先走了。改日再叙。”
段沉点点头。不再关注那两人,只是径直走到于江江身边去。
看着他们相携离开的背影,于江江觉得心情很复杂。这样的关系,她无法判断是爱亦或是依赖和习惯,她只能看出,曹惜若的甘之如饴。
眼看着他们要越走越远,表现的非常淡定事不关己的段沉突然开口,对着曹惜若的背影很是认真地说:“学姐,这样幸福吗?”
曹惜若脚步顿了一下,随后她堪堪回头,对着于江江和段沉回眸百媚地一笑,她慢慢地说:“在他身边总比离得远远的要好。我不急,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他爱我。”
于江江不知道能说什么。爱情的形式有千万种,人们在爱里的样子也各有不同。不管是张晚情,还是曹惜若,亦或是苏允文,他们都只是被命运愚弄的可怜人。没有真正的幸福,幸福的同时,都伴随着别人的不幸。
爱是什么,爱是终其一生都找不到答案却又被广大文人墨客所描写的感情。
终生无解,却也不可或缺。
“哎。”她和段沉同时叹息了出来。
这一声让于江江终于明确地感受到了段沉在身边的踏实感。她皱了皱眉头。还不等她说话,就听段沉说:“虽然猜到你不会理我,可冷不丁全部成真,心里还是挺难过的。”段沉用有些受伤的表情看着她说:“你真是个绝情的女人。”
于江江原本还打算解释,结果段沉最后一个委屈小性子的表情彻底把她逗乐了。她故作冷酷状,说:“你又不是没长脚,为什么不自己回?给我装什么受伤。”
“我确实挺受伤的,你居然一点都没有想我。”
于江江嗤鼻:“说得你有多想我似的。不告而别的时候怎么不说会想我?”
段沉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却一字一顿地说:“我每天都在想你,去哪儿都一样想。”
没想到段沉会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于江江的脸因为这句话唰的红了一片,她心里有点挫败,觉得自己的段位和段沉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她欲盖弥彰地用粗鲁的语气说:“可我真的不想你。快走吧,别妨碍我工作了。”
段沉也不恼,站在原地不动,像一堵墙一样堵在于江江眼前,不让于江江走。他笑嘻嘻地说:“为了庆祝我回到你身边,晚上去喝一杯吧?”
于江江白眼,“戒酒了。”
“那去吃烧烤?我知道一家挺不错的。”
“你以为我还会因为吃的和你一起出去吗?做梦吧!”
段沉完全无视于江江,手摸着下巴做思考状,过了几秒说:“那大盘鸡?最近新开了一家,味道真不错,土豆酥酥的很好吃,底子还有切面。”
于江江脑子里瞬间进入真空状态,她咽了口口水说:“我六点半才下班。”
坐在段沉车上,于江江扯着安全带,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怎么那么轻易又和段沉打成一片了?他那样不告而别,期间一个电话没有,给她带来的那些失落感怎么瞬间就像被火烧干了一样,全部挥发不见了。
此刻段沉正在专注地开车,侧脸轮廓像一幅画一样,充满了绘画上的美感。他表情认真而谨慎,双眼直视前方,一改平时的戏谑模样。于江江看着他,在心里暗暗嘀咕:这男人是为我抢婚纱的那一个吗?怎么觉得越看越帅了?
当然,她是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的,她可不想让段沉太过得瑟。
“你这段时间去干什么了?”于江江还是压抑不住强烈的好奇心,问道。
“替人类去探索月球了。”
于江江无语白他一眼:“去美国探索月球吗?”
“估计是美国把信号站建到月球上去了,在那全球通只能显示一家的号码,那就是美国。”
“你就胡扯吧你。”
“知道我胡扯你还喜欢听。”
于江江切了一声,不再和段沉贫嘴。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还是晚上七点多。段沉推荐的店在老北区,店铺建在一条商业街的二楼。上楼要穿过一个小小的广场,不算太宽敞,圆形的三级阶梯中央是个小水池,水不深,也不见得有多清澈,里面被人丢满了硬币,大约又是年轻人为了给自己的爱情增加浪漫,乱创造的一些信仰。
“现在人是不是看到个水塘子就以为是许愿池?年前我去故宫的时候,御花园的水池里也被人丢了各种硬币。”
段沉呵呵直笑:“你还就不准人家小年轻搞搞浪漫啊。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爱情啊?”
于江江不屑地用鼻孔看着他,不甘示弱地说:“那你又知道什么是浪漫?”于江江眼珠子一转,问他:“那你告诉我,你说过最浪漫的一句情话是什么?”
段沉淡淡然地一笑,眯着眼睛似是思索,也似是胸有成竹,“最感人的,大概就是‘这些都买,全部都刷我的卡’这一句了。”
段沉故意用自己的语气将这句话讲了一遍。身形并茂的,很是生动。
于江江忍不住感慨:“靠,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浪漫。”
段沉不以为然,微笑着说:“对你我还能说出更浪漫的。”段沉顿了顿说:“除了这些,我还会说‘你还要别的吗?一起买。’”
于江江彻底沦陷,她不甘心地指责段沉:“你这是作弊,你拿钱砸人!”
段沉挑眉:“你不想被砸?”
于江江头摇得像拨浪鼓:“砸!使劲砸!千万别怜惜我!”
吃完大盘鸡,时间也不早了,两人在护城河边走了一会儿,先消消食再回家。
这几天北都天气太反常,久霾的天居然放晴了,不仅空气清新,晚上竟然还能看到零星的星星。
看着墨蓝的天幕上点滴的璀璨,于江江感慨:“我小时候,夏天没有空调,爸妈搬着竹床到家属楼外头睡觉,那场面可壮观了,一溜烟全是竹床,各家的妈妈给孩子摇着蒲扇,一会儿就睡着了。”回想起小时候的一切,于江江眼底有怀念的光彩:“那时候的城市真的好安宁,有时候睡醒了一睁开眼,满眼都是星星。小时候我妈告诉我,手指月亮会被割耳朵,我就趁爸妈睡着了,偷偷指月亮。结果你瞧,我耳朵还好好的呢。”
段沉从容闲适地走在于江江身侧,他脸上有淡淡地笑意:“这你也信?”
于江江点点头:“我小时候什么都信呢。我以前看电视,里面的人物死了我都哭得不行,我还以为人家真死了呢。结果人家都好好地活着,我心里难受了许久,觉得被骗了。”
段沉忍俊不禁:“没死不是挺好吗?你难过的点挺奇怪的。”
“你不懂,就觉得被人骗了似的。”
段沉点头:“看来你小时候生活得挺单纯挺快活的。”
于江江正准备点头,就听见他又说:“怪不得这把年纪了还傻不拉几的。”
段沉的话简直是特效药,疗效立竿见影,于江江马上显露出了张牙舞爪的样子,把段沉狠挠了一顿。
段沉抵不住她的连续攻击,只得抓住她的手,双手迅速滑到她腰际,像制服小孩子一样把她猛地提起来,又放下去。他笑嘻嘻的:“别闹了。”
于江江被他抓着手施展不开,耸了耸鼻子算完事:“早和你说了别惹我。”
段沉却是个贱皮子个性:“那我就喜欢惹你可怎么办?”
“惹我我就挠你。”
段沉笑:“行啊,你再挠我我就亲你。”
说着,抓着她的手,头一低,脸就凑了过去。
于江江吓得直往后躲,恶作剧成功的段沉放开她,哈哈大笑起来。于江江满脸涨红,为自己青涩的反应狠狠懊恼了一把。嘴里仍是放着狠话:“你再来一次试试,我绝对让你断子绝孙。”
段沉经她提醒,一下想起来了上次的事,一脸诧异:“你还记仇呢?”
于江江不说话,白了他一眼,拂袖走人。于江江在前面快步走着,段沉跟在她身后。
“真生气了?”段沉试探地说:“在国外随便亲一下就个社交礼仪,你又不是不知道。表达一下喜悦嘛。”
于江江眯着眼睛,笑得极其阴森:“是嘛,段沉先生,那你怎么不随便在接上就找个人亲呢?表达一下喜悦嘛。”
“你要我随便找一个?”段沉问。
于江江瞪他一眼,满不在乎地说:“你有本事你就去!我倒要看看美国‘礼仪’豪放到什么地步了!”
段沉不说话,挑了挑眉,大步向前,往街面上走去了。大晚上的,来往的人极少,偶尔路过,也只是零星几个醉鬼。段沉果决地走过去,眼看着就要走到一个醉鬼身边去了。于江江这才知道他居然玩真的。
那醉鬼趴街边上吐呢,于江江大老远就看见了满地的秽物。老天,没想到段沉口味这么重。于江江赶紧追了过去。她可不准备拦着段沉,这么精彩,当然要就近看了。
就在段沉还有几步就要走过去的时候,于江江突然快步跑了两下,追上了他,她抓了一把段沉的衣服。于江江是个顶善良的人,看人家路人是个中年男人,醉倒在路边已经挺不容易了,要明天酒醒知道被一个男人亲了,估计人生都被毁了。于是忍不住拦了一把。
“行了,别闹了。”于江江皱着眉看着段沉:“你还来真的啊?”
段沉回身,那么目光灼灼地看着于江江,眼底有戏谑也有几分认真,一双灿若星子的眼睛里有于江江看不懂的冲动和狂热,他一字一顿地说:“当然是来真的。”
说完,在于江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扶住她的下颚,在她还在呆怔的时候,狠狠吻了下去。
那应该是于江江真正意义上的初吻。段沉在于江江嘴唇上辗转,温柔而美好的触觉让于江江小心脏狂跳。她睁着一双惊愕的大眼睛盯着段沉。什么反应都忘了,身体僵得跟木头似的。动也不动,只是顺从着段沉的动作。
半晌,段沉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最后湿热一吻落在她眼角,温柔而迷离地凑在于江江耳边说:“真傻,别人亲你,你要闭上眼睛才对。”
于江江那天一晚上都没有睡着。成长到二十四岁,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了这样强烈的感觉。是和对陆予完全不同的感觉。
任何时候都提着一颗心、绷紧一张皮、飙高着血压。好像每时每刻都在冒险,好像在偷偷挖掘一个宝藏,也好像是在亡命天涯,和他在一起,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可一颗心却为了这不可知的刺激狂跳着。一见到他,就控制不了自己,嬉笑怒骂,都失去了成年人的自持。她在惧怕着段沉,可她也在期待着段沉。
她在惧怕什么?期待什么呢?她自己也想不通。
她喜欢和段沉待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他总能让她忘记不开心的事。在他面前,她甚至都不用伪装,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可她就是觉得,就算她在他面前活得再真实,他也不会讨厌她。
趴在床边,看着被她好好挂着还隔了塑防尘布的婚纱,于江江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她爱上他了吗?于江江第二次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是这一次,她对答案充满了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