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义一听此言,勉强提着一口气,支起身子瞪着陆静淑,咬牙切齿问道:“你的意思,家里之所以出了这些事,都是因为为父意不诚心不正,不能修身,所以才未齐家?”
“爹爹有心反省,真是太好了。”陆静淑语气欣喜若狂,还低头在地上磕了一下,“谢天谢地,陆家还有救!”
陆文义勃然大怒,反手就把身下的软枕丢向了陆静淑:“你这个不孝女!竟敢当面顶撞指责父亲,当真是忤逆不孝!来人!”
他病中无力,那软枕还没到陆静淑身前就掉落了,陆静淑也不动,继续跪着说道:“爹爹当心,您刚醒来,身子还虚着,不宜发怒。下人们都各有各的事,您有什么事,使唤女儿就是了。”
“你,你,”陆文义伸出颤抖的手指向陆静淑,喘息了好半天,才愤恨的接道,“好啊,方氏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好啊,好啊,我倒是想听你说说,我到底是哪里意不诚心不正,以致不修身未齐家了!”
陆静淑一脸惊讶:“爹爹怎还问女儿?女儿先已说了呀,只有物格知至,方能意诚心正。若是不明事理、不修仁人君子之术,如何能意诚心正?”
陆文义简直气昏了,只觉太阳穴两边突突乱跳,身上却根本没有力气支撑自己,只能伏倒在床榻上喘息不止。
陆静淑怕他真的气昏过去,所以暂停了指责,站起身去倒了杯水送到他手边,然后又返身回去跪下继续说:“女儿知道,为人子女应当为尊者讳,不论父母有何过错,也轮不到女儿来指责。可是事到如今,女儿要是再不说,又有谁会说呢?”
“陆家不只是爹爹的陆家,还是祖母的陆家,是母亲的陆家,是二叔二婶姐姐妹妹弟弟们的陆家。我们是一家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就如同三妹妹做了错事,我这个做姐姐的要被人退婚一样!爹爹,如今陆家已到危急时刻,女儿也顾不得太多了,我虽年幼且见识浅薄,却有几句由衷的话,不得不说给父亲大人听。”
陆文义喘着粗气躺着,没有说话。
陆静淑也停顿了一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语速,然后低声问道:“爹爹还记得您当初中进士时的事么?女儿听娘说,当时您才二十三岁,是那一榜进士里最年轻的一个。您文章写得也好,外祖父是极喜欢的,还要舅舅向您多讨教。爹爹,入仕十年,您可还记得少年时的志向?”
女儿的声音娇娇软软,却似别有力量般一句接着一句的砸进了陆文义心里。他本来并不想听,可陆静淑没有再继续指责他,反而提起了意气风发的当年,他怒气慢慢平息,不知不觉就顺着她的话想起了从前。
是啊,他当初第一次参加会试就高中,虽然名次只是二甲靠后,已足够让家人喜出望外,让亲朋好友啧啧称赞了。翰林院没选进去,他就从六部小官做起,一心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能登阁拜相,做个青史留名的好官。
一眨眼,十年匆匆过去,他做到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虽在同年里算不上出类拔萃,可也比大多数人强得多了,若是岳父没出事、姜家这桩婚事没丢,来日他的前程未必仅止于此……。
陆文义想起现况,忍不住叹了口气。
“爹爹可是觉着,年少时的志向已经遥不可及?”陆静淑适时接上前话,“爹爹,女儿想问问您,自从您金榜题名之后,您可曾再读过圣人之言?可曾再度反复翻阅史书,重温前辈仁人志士的言行?您觉得您自己的言行,合乎圣人对君子的要求么?能够名垂青史么?这些年来,您把精力都用到了哪里去了?”
膝盖有点麻了,亏她还特意多套了一条裤子,在膝盖处垫了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