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苑一向安静。黑夜里,纱窗上倒映着一个人影。烛火摇曳。
公孙怀瑾苍白的手指捏着一块黑布,慢悠悠地擦着手中的剑,上面血迹斑斑如花妖冶。这把剑跟随自己有些年头了。
不,这不算是剑了。为什么染过血的剑不可以称之为剑?因为它只剩半截剑,另外一半早已经断了,却又不知落在何处。真是令人惦记啊!
公孙怀瑾的随从恭敬地站在一旁,如行尸般僵硬无语。
自那夜起,怕是无人再敢轻视面前的少年。羸弱的身躯积攒的力量是多么令人胆战心惊。到现在,随从仍然记得,那半剑的狠绝,迅速地刺入老将军的心脏,又拐了个弯,拔出来而喷薄的液体。那液体喷在少年的脸上、衣服上,而少年温和地看着老将军。
“几更了。”公孙怀瑾将剑放到盒子里,转身问道。声音比雪还要冷上几分。
“四更。”随从说完,脚也觉得麻了。从一更站到四更,怎么就熬过去了?放在寻常怕是早就告退了。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胆子愈发小了,心也愈发怕死了。
“这么晚了,二少爷还未回来。罢了,你下去休息吧!”公孙怀瑾眯着眼,坐在了榻上,双手正打算脱下靴子。
随从一看脸都变了,急忙走向公孙怀瑾,“这等事还是奴才来做就好,怎敢劳烦主子?”
公孙怀瑾没有说话,任凭随从脱下自己的靴子。
随从额头上的汗细密,他走出崇明苑,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汗,这才回了下人房。
公孙怀瑾并没有入睡,他靠着软枕,闭着眼。昏暗的烛光下,他的脸更加苍白,如果没有呼吸,仿佛就是一个死人。而那些面对下人的犀利,伪装的时间越久,撕下时,涌来的疲惫就越多。
公孙怀瑜进来看到的正是这幅情景,心中的苦涩似乎填满了胸膛。
这几日,他怕是累坏了,布局者向来耗费心力远比实施者更多。哥哥,我拿什么回报你?
公孙怀瑾的睫毛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本是要坐一会儿,没想到竟然睡了过去。”说完,他正打算起身。
公孙怀瑜跑到他身边,摁住了他。
“怎么?”公孙怀瑾看着弟弟,疑惑地问。
“你身体不好,快休息吧!事情很顺利。”公孙怀瑜解释,顺便坐到榻边。
公孙怀瑾点点头,“皇帝和蓝王都说了什么。事关生死,你仔细说与我听听。”
公孙怀瑜重复了帝王和蓝王的话,等着兄长的解析。
公孙怀瑾叹了口气,“皇帝当有所疑。”
公孙怀瑜急躁,“那当如何?”
公孙怀瑾拍拍弟弟的肩膀,“不必紧张。皇帝没有当面表示,怕是另有谋算。你这段日子安心料理将军的后事。”
公孙怀瑜松懈下来,“如此,我回屋里休息。哥哥也歇下。”
公孙怀瑾颔首。
公孙怀瑜起身,离开了崇明苑。
公孙怀瑾揉揉额头,躺下反而觉得头疼。无奈之下,起身,取出药丸吞下,又饮下一杯温水,才得以纾解。
公孙怀瑜回到自己屋里,也是累到张不开眼睛,脱下靴子,扯着被子,便沉沉地入睡。
屋外,一个高挑的黑影站在树下,眼睛明亮,凝视着屋子。四下一片漆黑。黑影站到快五更时,才无声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