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天气正冷,而今夜竟是连残月疏星都是没有,乌云低垂,四下一片漆黑,天上还飘着鹅毛大的雪片,真是扎骨的寒夜。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在家里裹着棉被呼呼大睡,或是邀请三五亲朋喝酒嬉戏。
然而,官道上远远的竟是有一个黑影在深一脚浅一脚的趟着雪赶路。
拉近看看,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面目俊雅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似是睡着的幼童。只见那男子衣衫凌乱,嘴角隐有血迹,神色匆匆,好似有万分火急之事一般。虽有伤势,还背负一人,但在雪地里行走的速度却是不慢,一看便是有功夫在身。
却见他神色惶急,在前行途中仍然还是不时回头四望,嘴中还不停念叨着“祖宗护佑,祖宗护佑”的话语,好像是在被什么人追赶着一样。不过,在这样的夜晚,好好的汴都不待,偏偏来郊外赶路,可见真的是有急事。
……..
这是一片竹林,竹叶上落满了雪,竹茎上也粘满了霜。旁边的竹屋里门窗紧闭,透过窗纱可以看见灯火通明,这屋里的主人必是没有休息。
燕七确实没有在休息,也没有练功。到了他这个地步,单纯的在那打坐练功已经是收效甚微了。
他在喝酒,就着身前青木小几上热气腾腾的狗肉香锅,品味着楼外楼的美酒,在这大雪的日子里,实在是无上的享受。
说到这楼外楼的美酒,还是有一段典故的。
却说八十年前,也是在这汴都城里,同样的大雪节气。客人们在苏氏老店喝酒聚会,好不热闹。酒到酣处,有一客人说到:“咱们苏氏老店的酒,照我看,比他临都醉仙居的酒还要好,只可惜,这天下第一酒楼,却是他醉仙居。”
底下的人纷纷附和,都说苏氏老店百年的招牌,卖的是好酒。
这时,又有一人说道:“苏氏老店的酒确实是好酒,但是论名气,这天下各地,谁人不知醉仙酿是天下第一美酒啊?”
先开口的客人又说:“他醉仙酿天下第一,那是没遇着咱们老店,掌柜的,要我说,你便去那临都,找那醉仙居斗上一斗,看看谁的酒好。”底下的诸位酒客,闻听此言,纷纷叫好,都是开口出声让掌柜的去斗酒。
却说这掌柜的,听见这食客的鼓动,也是心里一动:凭什么他醉仙居敢称天下第一,不就是占了齐国都城之便吗?我这便要去找他斗上一斗,看看他家的酒有什么厉害的。
到了第二年开春,这掌柜的便提着自家的酒去了临都。到了醉仙居,见了主事的。话说自从醉仙楼成了天下第一后,那主事的见得多了这种过来挑战的酒楼。当下很爽利的表示要在食客中随意挑选一位作为裁判以示公正。
恰好的是,当时的英豪榜第一烈阳刀王烈在醉仙楼宴客。听说有此趣事,加之他本身也是一个爱酒之人,便自荐作为裁判。
他先用小杯喝了一杯苏氏老店店主带来的极品竹叶青,酒一入口,顿时眼前一亮,竟然直接把装酒的坛子举起,痛饮了一番。然后感慨了一句:“没想到还有比醉仙酿更好的东西!真的是天外有天,楼外有楼!”判了苏氏老店的酒获胜。
后来随着烈阳刀突破到丹境,他说的这句话更是名传天下,世人尽皆承认苏氏老店的酒才是天下第一,而苏氏老店的老板干脆因为这句话把店名改为楼外楼了。
………..
燕七用筷子夹起一块香肉,细细咀嚼,又端起杯子,要饮一盅酒。
可惜,无论如何他这盅酒却是喝不下去了。因为他听见了门口一阵很凌乱的脚步声。他有点警惕,如此寒夜,谁会上门?正待揣测来者何人,有何用意的时候。外边人的喊声已经告诉了他身份。
“燕七…燕七兄弟,是…是我啊,快救我儿!”
原来是这片竹林原来的主人陆秀大哥。燕七在心里咯噔一下,听他的话音断续无力,似是有伤!就说话这阵,门口的人已经走到了燕七的感知范围:门口两人,大的已经是生机弱小,死气沉沉,小的虽然生机也是虚弱,但却没什么死气。
燕七赶紧放下酒杯:“陆大哥,来了来了。”小跑着去打开了门,迎了两人进来。
再说那唤作陆平的中年男子,见着了燕七,眼中漏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身形一个踉跄,竟然直直的向着地面栽去。燕七赶忙抱住,把他两送进屋内。待到把这一大一小放在床上,从门口到床边这短短几步路,那大的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再看看那个小的,嘴唇发乌,面如金纸,,却是中了毒的症状,不过离死亡,还有一段。
燕七急忙掐了掐陆秀的人中,见陆秀睁开了眼睛,心下一凉。你道为何:他瞳孔涣散,黯淡无光,已经是生机逝去,不可救药了。燕七急忙运起罡气,以奇特的手法双指连点他涌泉、会阴、膻中、天门四穴。
指力一下,立竿见影,那陆秀竟然可以坐了起来,面色逐渐变得红润,口中言道:“却是..多谢..贤弟搭救了。”然而燕七却面色沉重,他望了陆秀一眼,眼神隐有几分悲伤之色,道:“哥哥,你不必谢我,我刚只是用本门秘法,给你输入罡气,为你锁住生机。但你受伤太重,又急切赶路,,不顾真气消耗,真元大损,两相叠加,救无可救,这法子可以让你再活半个时辰,有什么事你就跟我交代吧。”
闻听自己将死,陆秀却并没有神色改变,只是淡淡苦笑,虚弱的道:“燕..兄弟,今日..今日..能把平儿送到..你这里..已经是万幸。况且..孩子他娘..已经去了,我又..岂能..独活。只是平儿..身中剧毒,你可是..有法子?”
燕七看了看那个幼童,想着前两天这个小孩还围绕自己身前,燕叔长燕叔短的叫着,还偷偷的喝自己的酒,现在却变成这个模样,心中满是愠怒,勉强压住道:“平儿的毒,难不倒我,只是你是如何落到这个境况的?”就这说话的功夫,那陆秀脸色竟然变得与常人无异,这秘法果真霸道。
他听了这话,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道:“一言难尽啊……今日午间,和朋友在楼外楼小酌,碰见了一位客人吃霸王餐,还想跑。我便为了那小二出头,说了两句。可谁知那人竟然与我动起手来,我不敌他,被他打了一掌。他走的时候,对我说了句多管闲事。”
讲到这里,陆秀却停了下来,他面色悲戚的看了看小孩,双目隐有泪花。燕七也不催促,知道他应是陷入今天惨事的悲痛中了。
过得片刻,陆秀兴许是缓过来了,接着说道:“本以为没什么事,谁料到,那人竟然在今晚摸到我家中,将我家三十多口杀了个干净。他用的是黑血神掌,这时我才知道他是修罗教的弟子。平儿也是被他掌风扫中,中了血毒。平儿他娘,为了让我和平儿能走,死死拖住那人,我和平儿才能再见到燕兄弟啊!”
那燕七听了陆秀说道修罗教弟子,却是冷笑了一声,道:“陆兄,你虽即将身亡,但是却有一喜事。”
“燕兄弟你这话是何意?”陆秀不解道。
“临死之时,能见大仇得报,莫不是大喜?修罗教弟子,必是在中午打你那一掌上,留下了追踪秘法,我料不出片刻,他必追至此处,我便杀了他,帮你报仇。”
“兄弟莫要逞强,还是赶紧走吧,修罗教的弟子,杀了之后,还会有人再找你报仇。我只求你解了平儿的毒,让他快快乐乐的长大就好。”陆秀语气急切的道。
燕七颇显自信的道:“兄长放心,我是克己峰弟子,有何惧他?”
“克己峰?莫非是杏山的克己峰?”陆秀为之一惊,问道。
“正是,不对兄长言明身份,是怕师尊要我回山,,请见谅则个。”
“哪里哪里,能结交到你这样的大派武道嫡传弟子,是为兄之幸。只是小儿,真的要拜托兄弟你了。”
“兄长言重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必替你好好照顾平儿,只是敢问,平儿他别无亲人了吗?”
“他应当还有个叔叔,只是当年在他叔叔冲龄之时,被一大师收为弟子,现在不知在哪云游。”
燕七点点头,道:“我先为平儿驱毒。”
燕七扶起小孩,正待给他运功疗伤。这时,屋外忽然传来声音:
“桀桀桀,桀桀桀,屋里的人还不出来受死。”却是那修罗教的弟子在这时杀到了。
燕七面色冷厉的道:“兄长,你且看我为你报仇。”说罢,单手虚空一抓,一股吸力竟然把墙上的一把柴刀摄到手上来。他打开大门,看见了一个黑衣人站在空地之上。
那修罗教弟子看见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披头散发,挺拔威武的中年男子,手中还拿着一把柴刀,怪笑道:“桀桀桀,又一个多管闲事、不自量力的,区区一把柴刀,还想来杀我”。
燕七眉头一挑,冷哼道:“哼,闲话休扯,打过再说。”
那黑衣人听了这话,又是一阵怪笑:“桀桀桀。”运起身法,跳将起来,在空中连劈了三掌。只见三道乌黑掌气当空袭来,一看便是带了剧毒。他自恃这汉子在自己先天境界的黑血神掌之下必然是不敢硬接的。谁料燕七动也不动,站在那让他劈了三掌。黑衣人感觉真气好似击打上了钢铁一般,心中愕然一惊,失声喊道:“罡气境,你是罡气境强者!!!”转身就想逃走。燕七‘嘿嘿’一笑,身形一动,后发先至,竟然到了他的身前,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燕七又回到原先的位置。
那黑衣人捂着胸口,语带惊恐道:“井字..刀法,你..是..当年..雏风..榜..第..一..燕狂歌?”话音未毕,突然倒地,身体成了九块,恰巧是一个井字状。
燕七看了一眼地上的尸块,粲然一笑,边向屋里走边道:“陆兄,幸不辱命,你大仇得报。”却是没有迎来回答。他赶忙上到床前一看,那陆秀已然死去,双眼睁着,嘴角仍然隐隐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