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兰杏打电话,关机中,后来我挺着肚子到国色天香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轮试台,这会所出入的人什么都有,却没有孕妇,当我踏进会所时,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引得小姐妹们窃窃私语。
我顾不得这些,赶紧找到兰杏,这么大的会所,我总不能一个包房一个包房去找,那就算找到了,闹大了事情,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后果我也收拾不了,我急,但还是有理智的,我跟陆杰铭说过,我黎若的脑袋好使着呢。
我本想找经理,但是转念一想,这会所里的姑娘,不是每个他都知道,而兰杏是今天才来的,德哥不一定知道,反倒误时,既然兰杏在这里,那就得由妈咪带,可跟了谁,就不知道了,这个时候妈咪们都带着姑娘去试台,我怕兰杏已经去试台,被选上了,毕竟那小妮子,姿色可不差,这里的客人,最好的就是雏儿。
最后我想到了丽姐,找兰杏,就得先找丽姐,我转了一圈没找到丽姐,在化妆间拉了一个以前认识的小姐妹,问了才知道丽姐带着小姐们去试台了,我问她知不知道有个新来的叫兰杏,她说不知道,我心急如焚,因为行色匆匆,走的急,我连口气都没歇,才出院不久,肚子月份大了,动一动,走几步路,就觉得累,这孩子又闹腾,在肚子里踹我,从不分时辰,若在平时,我会很欣喜的跟孩子互动,既然听不到,也会逗逗他,可现在我没那时间。
我掉头就去丽姐带小姐们试台的包房找她,周玉见我急匆匆的,多次提醒我小心点,我现在哪有空去顾忌这些,现在得先找到兰杏才是关键。
周玉跟着我刚走出化妆间,准备往楼上走时,身后却有人叫住了我,我捂着肚子转身,许久不见的钟依依身姿妖娆的朝我走过来,她身上喷了浓的让人发吐的香水,在她靠近时,我胃里一阵翻腾,皱眉道:“别靠过来,恶心。”
闻言,钟依依脸上的笑意一僵,眼底掠过一抹温怒,但她很快压了下去,随即她学着杨柳儿的动作风情撩动了一下肩上长发,可钟依依终究不是杨柳儿,没有杨柳儿骨子里那股媚惑,学不成别人,反倒觉得做作,不伦不类,钟依依笑道:“黎若,你这么急匆匆的,是在找兰杏吧,我劝你啊,别找了,已经晚了,你看看你,现在挺着个大肚子,万一出点差错,陆老板该不要你了吧,还是早点回去,这已经不是该你来的地儿了。”
上次在会所门口见钟依依时,她默不作声,那时也没太注意她,没想到才多久不见,虽没学到杨柳儿半成,可到底是进步了,说话也有水平了。
我不笨,自然听得出钟依依话里话,我抓着钟依依的手臂急问:“兰杏在哪里?钟依依,别告诉我兰杏来这里,是你搞的鬼。”
当初杨柳儿一行人在寝室里说的话我始终没有忘记,也看着兰杏,别着了杨柳儿的道,可千防万防,还是跳了这火坑。
钟依依甩了甩手说:“黎若,你未免管的太宽了,你自己现在过的好了,就该过自己的,总不能自己赚钱了,还不让别人赚钱吧,我告诉你,兰杏现在在陪客人,你就别再找了,当初你没能帮叶衫,现在何必来假惺惺的,也不怕寒了叶衫的心,当初你们不是好姐妹吗,呵,不也是为了一个男人就反目了。”
“钟依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兰杏在哪个包房。”我没空跟钟依依废话,也不想知道她是怎么知道叶衫喜欢伍逸的事儿。
“黎若,你别以为我还是当初的钟依依,被你踩在脚下。”钟依依冷了声,怨毒的看着我说:“你知不知道你多可恨,我钟依依哪里比你差了,你不过是爹妈都嫌弃的赔钱货,连学费都交不起的穷鬼,现在攀上了陆杰铭,神气了,你凭什么命令我,我告诉你,兰杏是我带进来的,我就是让你看着自己的好朋友一个个都不干净,哦,对了,还有那个叫江夏的,她迟早也会跟你一样,跟我一样,跟这里所有的女人都一样,今天兰杏的事,你就别管了,也管不了,晚了,人家兰杏在寝室里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你在哪里?人家妈死了的时候,心死如灰,没钱交学费的时候,你在哪里?黎若,现在就算我告诉你兰杏在哪个包房,她也不会跟你走,这是她自愿的,她之前没跟你说,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你别白费力气,还是好生回去享受现在拥有的,不然到时什么都没了,哭都没地儿哭。”
面对钟依依的话,我有些懵,自从怀孕后,我确实很少联系兰杏,加上过年前后这段时间的烦心事,我也没能腾出空,根本不知道兰杏发生了什么事,若不是今天江夏给我打电话让我来这阻止,我还不知道呢。
看着一脸得意的钟依依,二话没说直接甩了她一个耳光,打的她措手不及,脑袋都偏了,钟依依也火了,摸了摸被打的脸蛋,眸子里一抹寒光闪过,她想还手,可站在一旁的周玉不是吃素的,在钟依依出手之前,就已经拽住了她的手臂,钟依依双眼冒火,挣了挣,没挣开,之后我让周玉松开了她。
我冷着脸盯着钟依依,一字一顿的说:“不管你是当初的钟依依,还是现在的钟依依,我都不屑踩你,别高抬了自己,从前你是只可怜狗,现在,也只不过是杨柳儿的狗,你没资格跟我说这些话,你不告诉我,行,我黎若不是找不到,这会所也就这么大,不过我把话撂这,兰杏今天若是出事,我第一个拿你开刀,之后就是杨柳儿,我黎若不是软柿子,别想拿捏。”
在我眼里钟依依从来都不算什么,一颗杨柳儿都不重视的棋子,我没那功夫跟她周旋,不过杨柳儿确实厉害,人不在北城,也能膈应我。
我转身就走,钟依依不依不饶,周玉拦着她,她就在我身后气急败坏的吼道:“黎若,你这个贱人,你别得意太早,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到时我等着看你怎么哭,而且我也劝你,别白费力气找了,兰杏第一轮试台就已经被选上了,现在已经在陪客人玩了,现在指不定跟哪个客人在洗手间快餐呢。”
我不知道钟依依哪里有那么大的自信,能让我没有好日子,我黎若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好日子,若陆杰铭给的钱,给的房子,在她们眼里是好日子,那就算吧。
当时对钟依依的话,我没多想,也没功夫去想,但有些话不明白的,时机到了,终归还是要明白的,只是不是现在。
我顿了顿脚步,回过头看着钟依依说:“对了,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去监狱看伍逸了没有,他已经出狱了,你不是对他还余情未了吗,现在你的机会来了,不过,钟依依,你除了会叫嚣,在男人身下呻吟,还会什么?人家叶衫至少用自己换了伍逸,你呢?白让男人给睡了。”
当时我心里是气钟依依如此说兰杏,所以也没顾忌我说了这话会给叶衫和伍逸带来什么,就那样说了出去,然后我成功的看到了钟依依脸上的精彩纷呈。
钟依依不止一次去看监狱看过伍逸,没想到,像她这么自私的女人,还真会对伍逸上心,当初,我只以为钟依依只是少女的一时情迷,伍逸瘸了腿,在这销魂窟见多了男人,她早就把伍逸给忘了,可她没有,只是钟依依终归是钟依依,她做不到叶衫那样。
钟依依的爱情是占为己有,若自己得不到,就毁了,就像当初,她因伍逸对我的心思,联合着杨柳儿,想毁了我一样,而叶衫,是成全,是放手,无怨无悔的付出。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当时的我哪里知道那些啊,哪里知道自己当初走进红尘,是踏着别人一步步算计好的路子走的。
“他出狱了?”钟依依一怔,她没想到伍逸出狱了。
我没再回答钟依依的话,转身往楼上走,钟依依在原地定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了,应该是去找伍逸了。
我到了楼上,找到丽姐让试台的包房,包房的门开着,丽姐还在忙,小姐们还站成一排等客人挑,我站在门口等着,在知道兰杏是自愿进来这里的时候,知道她已经在第一轮试台就被选上了的时候,我已经不急了,因为我来晚了,都到了这步,我急有什么用,离第一轮试台已经过去一个小时,该做的,该发生的也该发生了,不会发生的,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了。
心里有了思绪,最后结局会怎么样,也没什么关系了。
钟依依的话虽然难听,可她说的对,兰杏没告诉我,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兰杏就算再不懂世故,但不是傻子,能走进这里,不是她自愿,也逼不了。
会所,也不要不自愿的姑娘。
若真如钟依依所说,兰杏走进这里,何尝不是跟我当初一样,走投无路,没了选择。
周玉应该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不适应,瞥了眼包房里穿了跟没穿似的小姐们就收回了视线。
这包房是VIP包房,能进这包房的小姐,都是有规矩的,里面什么都不能穿,方便办事儿,而外面,也只是一条只把屁股遮住的包臀裙,上面是一件吊带衣,巴掌大的布料,遮不住上面,连肚脐也没能遮住。
我跟周玉站在门口一侧,能看见的也就只是从门口往里的视线,再往里,就看不见了,所以当包房里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时,我跟周玉两个人都愣住了,因为这声音是陆杰铭啊。
听到这声音,我当即就冲了进去,坐在沙发上的人,不是陆杰铭又是谁啊。
难怪陆杰铭说晚上不回去,原来是来了这里,估计他来这,也没跟周玉说,不然周玉也不会跟着我来这了。
陆杰铭见到我也是意外,这包房里不止陆杰铭一个客人,陆杰铭身边已经坐了一个姑娘,丽姐正在给其他客人挑姑娘,我这么一个孕妇一下子就冲了进来,所有人都愣了愣,面面相觑,这里面有些小姐是认识我的,一些是新来的,不认识,而坐在沙发上的客人,除了陆杰铭,其他我也不认识。
我的目光对上陆杰铭的视线,他凝眸,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平静无波的眸子没有喜怒,可再细看,却能看出他的责怪,责备我不该出现在这。
陆杰铭对身后的周玉冷沉说:“出去。”
这话是跟周玉说的,却又是对我说的,淡然的语气,透着命令,让周玉把我带出去,周玉自然听陆杰铭的话,上来拉了拉我的手臂,小声说:“黎小姐,我们先出去吧。”
我没理周玉,也将视线从陆杰铭身上收回来,明明知道陆杰铭花心,男人来这风月场所,女人就不该管,人家苏颖都不管,只要不太过分,只要不像我,怀上孩子,苏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室都不管,我哪敢管陆杰铭去哪里啊。
我先是对着沙发上那几个尊贵的老板说了一声抱歉,回过头,对怔愣的丽姐,淡淡的说:“丽姐,我是来找你的,我想问,兰杏在哪?”
丽姐看了看陆杰铭,之后让我先在外面等等。
男人在外面要的是什么?面子。
所以这做女人的,在家里随便怎么闹,在外面留着点面子,这是必须的。
我点了点头,出去了,在等丽姐的时候,周玉见我有些不对劲,过来扶着我,我淡淡的说:“这次把你给害了吧,陆杰铭若要算账,我让他找我,不会怪罪你的。”
周玉说:“黎小姐,我不是担心自己……”
没说完的话,后面那句,是担心我吗?
我玩笑道:“也别担心我,这有什么,男人逢场作戏罢了,我跟苏颖可不一样,她有立场对我们这些小三小四啊,赶尽杀绝都没事,可我没资格,我可得舔着陆杰铭的脸色过日子呢。”
你们看,我这话说的违心不违心?
我要舔着陆杰铭的脸色过日子,还不得一走了之了,谁看谁脸色。
周玉难得翘了翘嘴角:“黎小姐,你不是那样的人,若是,陆总也不会对你跟其她女人不同了,这份特别,没人比得上,说句真的,我倒觉得陆总还得看你脸色呢,你开心,他才会笑笑,不然,可是见不到的。”
“是吗。”这话我说的漫不经心,带着自嘲,周玉总说我在陆杰铭心里重要,不同,可我看着没什么区别,不是什么当局者迷,而是亲身领悟。
周玉也听出我语气不对,也就没说了,丽姐安排好了包房就赶紧出来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说:“我的姑奶奶,你真是吓死我了,你下次能不能先打个电话啊,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了,丽姐我,承受能力差,真怕哪天被你吓出个好歹来。”
我说:“丽姐,你怕什么,陆杰铭又不吃人,我今天就是来找兰杏,钟依依带来的,我的朋友,我来阻止她,免得她走岔了路。”
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可能性不大了,提到兰杏,丽姐面色有些不对,这也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想。
丽姐看了一眼我的肚子,让有话去休息室说,丽姐将我带回她的休息室,给我倒了一杯水,看了眼身侧的周玉,丽姐怅然的说:“小若,我不知道这个兰杏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多要好,这女人的命啊,都是注定的,你能拦得住一次,能拦得住一辈子?这路,总归是自己走出来的,你说的那个兰杏,眼里清澈的很,身上也有灵气,这样的女人,她的路不会岔了,你也是从这里出去的,这里面的女人是什么样,你心里还不清楚,而且有丽姐罩着,不会让她吃了亏,上次叶衫的事,你还记着吧,当时你拦了,可最后她没有领情不是,现在她成了王局的女人,日子好坏,都是她自己选的,可小若,你们之间那些事,我也听叶衫说了些,她最终还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付出不管是对还是错,她没后悔,你想想你当初为什么进这里来?我不知道现在你达到了自己目的没有,现在这一切,是不是你想要的,丽姐只劝你一句,且行且珍惜。”
当时丽姐的话有些绕,我没有听懂,唯一清楚的就是丽姐不让我管兰杏的事,可我做不到,我着急的说:“丽姐,这里面的女人,我们都清楚,都没有好下场,兰杏不属于这,她傻里傻气的,只会吃亏。”
“她不属于这,那她属于哪里?”丽姐说:“小若,若你执意,我不拦你,但只怕会让你失望了。”
“什么意思?”
丽姐当时没说,之后我见了兰杏才知道丽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见到兰杏,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因为当时兰杏陪的客人,丽姐没那胆子去将兰杏叫出来,只能等包房散场,周玉在,她也不让我去硬闯。
一个小时,脾气暴躁我的,从来没有这么耐心的等过什么。
丽姐将兰杏带到休息室见我的时候,周玉跟丽姐自觉的都出去了,兰杏见到我,一点也不意外,她站在门口,看了我许久,摘掉眼镜的兰杏,一双充满灵气的大眼,仿佛会说话,短发被烫成了梨花卷,青涩中又带着一股介于女孩跟女人之间的妩媚,很美。
我们对视了很久,沉默着没有说话,我没有原本想象的那样,责怪兰杏,或者是大骂她蠢猪,更或者是拉着她离开这个污秽之地,只是默默的看着,忽然,我在兰杏的身上,眼里,看到了一种叫成长的东西。
尔后兰杏走上来,伸手抱了抱我,头靠着我肩膀,没一会儿,我的肩膀就湿透了,兰杏哭了好久,之后她哽咽着声音说:“小若姐,对不起,对不起……”
兰杏不停的说对不起,她是觉得辜负了我,让我失望了,可是她没什么对不起我,反倒是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江夏。
我们做过什么选择,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在身边陪伴着,当初无论是我选择杨少钧也好,走进医院拿掉孩子也罢,踏入风尘,做陆杰铭的情妇,为他生孩子,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她们从没有质疑,阻拦,她们尊重我,陪伴我,默默的陪伴。
现在,该我陪伴她们了。
我拍了拍兰杏的后背,吸了吸鼻子,轻咬着下唇说:“没事,有小若姐在呢,不哭,不怪你,小杏子,是小若姐没能护好你,对不起。”
后来,我只字未提让她离开的话,我明白了丽姐话里面的意思,兰杏是不会离开的,我能帮助她一时,帮助不了一辈子,她得成长,无论成长的路是布满荆棘还是鲜花,都得她去走,无人代替。
我离开国色天香的时候,是跟陆杰铭一起走的,陆杰铭可能是见我心情低落,也没数落我跑出来的事,一路沉默,我将头枕在陆杰铭的肩膀上,车里的空气静静流淌,陆杰铭摸了摸我的脸蛋,头顶传来他轻轻的叹息声,却没话。
到了公寓的时候,陆杰铭下车,弯腰将我抱起来朝电梯走,而周玉就走在后头,窝在陆杰铭怀里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响起了丽姐的话。
我不禁也在心里问自己,现在这样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吗?
且行且珍惜。
陆杰铭,我想珍惜你,可我是你想珍惜的吗?
陆杰铭将我抱回卧室,没让王婶儿,也没让周玉伺候,他亲自去浴室放了水,给我擦身子,我乖乖的站在花洒下,默默享受陆杰铭为我做的这一切。
当陆杰铭拧了拧毛巾给我擦脸的时候,我却突然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眨了眨眼睛,认真的问道:“陆杰铭,你爱我吗?会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陆杰铭的身子在听到我这话后微微一僵,随即他继续为我擦脸,轻轻拍了拍我的脑门,说:“又犯什么傻,我……”
前一句已经够让我明白他心意了,我怕听见后面更让我难受的话,我截住了他的话,倔强的说:“陆杰铭,你别这么快否认,我只要你自己想想,你会为别人擦身子吗?会容她们胡闹吗?像我今天这样闯进去,你会不追究吗?会帮她们摆平那些麻烦事吗?若你的答案是不会,那你的心里就是有我的,若迟疑,那还是有我的,只是你还没意识到,若是……,不会,没这个可能,反正,就这两个选择,你自己选。”
自那次我妈跟黎峰他们来闹了之后,没再见过,我还疑惑,这人怎么就没钱甘心的走了,后来是周玉告诉我,陆杰铭摆平了,那三人已经离开北城了。
周玉给我说了几次陆杰铭的心意,我不明白,有时候我真想挖了陆杰铭的心看看,他到底什么意思,我找不到陆杰铭对我有心意的痕迹,就只有在这些上面找,是借口也好,自欺欺人也罢,就这样了,人,总得有个理由,支撑自己,做某件事,或者活下去。
面对我霸道的话,陆杰铭低低笑了,他捋了捋我额头上的湿发,我不懂他什么意思,着急的抓着他手臂低吼问:“陆杰铭,你到底是几个意思,你倒是说啊,如果你回答我,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他深邃的眸子里头藏的有些深,我看不出什么名堂,后来他略微无奈的叹息说:“还有没有第三种选择?”
他这话一出,我眼里的迫不及待,心里的紧张,统统没了,心里的凉从身体里爬出来,热水从头顶上淋下来,也暖不了了,我低声说:“没了。”
我原本想,若陆杰铭点头,我会高兴的跟他说,陆杰铭,其实我也喜欢你,不,是爱,比喜欢更深的爱。
可是我没有机会说,也没必要说了。
我黎若又一次输了,输的彻底。
后来江夏一直以为我是在之后输的,却不知道,我早就缴械投降了,外面的武装,只是唬人的。
“你们女人就是喜欢瞎捉摸,肚子都这么大了,以后别乱跑,再有三个月,孩子就该出来了,该有点做妈的样子。”
他的语气就像是父亲在责备自己的宝贝女儿,有这样一份宠爱,我之前乐不可支,可现在,却觉得心凉。
或许爱情就是这样,总是在你尝到甜的时候,就给你一块沾了比黄连还苦汁水的糖果,你满心欢喜,以为这是甜的,咬下才知道是苦的,让人有苦难言。
反反复复,日复一日,到最后,再总结一句,爱情千万种,最初的样子,我们忘了,只记得它最后留给我们苦涩与甜蜜交织的滋味,好似自己也分不清了。
莎士比亚说,爱是一种甜蜜的痛苦。
可不是吗?
之后陆杰铭给我擦身子,我却像块木头似的,任由他动作。
陆杰铭说孩子还有三个月就出来了,可这孩子,在受了那么多罪之后,还是没能熬过最后的三个月,可能这就是命吧。
孩子出事的那天,是孩子刚满七个月的时候。
自从去了国色天香,江夏来了电话问我兰杏的情况,之后我便安安分分的待产,觉得在公寓待烦了,就在小区内走走,兰杏也会来看我,我也会问她在会所好不好,江夏住在外面的出租屋,有江母陪着,自从怀孕后,没出去过,我跟兰杏去看过她,那时她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可能是这一桩接一桩的事太多,加上我怀孕的关系,心情多少受了影响,就算陆杰铭几乎天天在公寓过夜,我也难得笑了。
满七个月的这天,周玉陪着我去医院检查,检查完之后,我心情烦闷,一时之间,不想回公寓,反正陆杰铭在昨天已经去了国外出差,作陪的是杨柳儿,没个三五天,是回不来的,之后我去看了江夏,她的肚子已经快五个月了,精神越来越不好,但又不能吃药,出租房的东西,能被她砸的,都砸了,在她不清醒的时候,连我都认不出,好几次她将自己弄的头破血流,砸自己的肚子,见红了几次,不过孩子命大,都没事。
允儿的顽强,真是我见识过生命力最强的孩子,若我的孩子也那么坚强就好了。
江母照顾江夏的这几个月里,人一下子老了许多,脸上全是愁云,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
那时的我们都不知道江夏不是她亲生的,可这不是亲生的女儿,江母却珍若视宝,反而我那个亲生的,却连陌生人都不如。
看了江夏之后,我给了江母一笔钱,江夏这个样子,江母是片刻不能离开的,这生活上,孕妇需要的东西,处处都花钱,这些钱,一直是我出的,之前我提过将江夏接回公寓住,江夏没答应,她目前能接受的人不多,陌生人,她不想看见。
从江夏那里离开后,已经是傍晚了,北城的天气不冷了,周玉原本想送我回公寓,可她忽然接到了苏家人的电话,让她回去一趟,电话里很急的样子,好像是苏颖的母亲病了,也是周玉的养母,这养育之恩,周玉不能不报,她当然是得回去的,可陆杰铭交代的事,她还是得完成,她说将我送回去之后再回苏家,可苏家与公寓是东西两个方向,周玉是养女,这电话来了,却迟迟不去,说不过去,跟周玉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也知道她一些难处。
一个亲生的都不好相处,更别说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了,那还不得战战兢兢。
我让周玉去苏家,我自己打车回公寓就行了。
周玉再三犹豫之下,在第二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周玉只得先回去了,我自己打车回公寓,可我没回公寓,而是打车了去出租屋,当初跟杨少钧住过的出租屋,我不是去回忆什么,只是只有那里,在我不想回公寓的时候,还有我一个落脚的地儿。
有句话叫该来的躲不掉,后来我想,就算我不是去出租屋,回了公寓,我也还是躲不掉苏颖的魔爪,向我孩子伸来的魔爪。
到了出租屋时,已经是晚上了,早先楼梯坏了的灯已经修好了,没有电梯,我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捂着肚子一步步走上去,当我走上去的时候,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不由得,我低头看着肚子,嘟哝了一句:“陆杰铭欺负我,你也欺负我,真是陆杰铭的种。”
这层空余的出租房还是没有租出去,我虽租下这房间,跟了陆杰铭之后,也没再来过了,这层楼,住的就只有美美跟琳琳,我瞥了眼隔壁,门锁着,现在这个时候,这两人估计还在外面拉客吧。
休息了一会儿,我掏出钥匙开了门,许久不来,里面散发出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咳嗽了几下,等适应了,也就没事了。
当初我走的时候,这房间里没其它吃的,就几包方便面还在,这时候肚子也饿了,可我这样子,也不能去吃方便面,心里想着还是等美美琳琳回来了,请她们出去吃饭吧,反正我出来也是为了散心。
我在床上坐了大概十来分钟吧,便有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发出咚咚的声音传来,仔细听时,还有男人的脚步声,不止一两个人,我看了看墙上挂的钟,这是才九点,心想着今天看来美美跟琳琳收获不错,这么早就拉到客人了。
我捂着肚子起身朝门口走,准备跟两人说一声,待会完事之后,我请她们出去吃饭,我虽请人家吃饭,但也不能不让别人做生意啊,而且按照以前两人的速度,几分钟就搞定了,做一单,再去吃,来得及。
可当我看到从楼梯上走上来的人不是美美跟琳琳,而是苏颖带着两个壮实男人上来的时候,我知道,来不及了。
心里咯噔了一下,手紧紧抓着门框,我愣了,怔怔看着苏颖,她脸上带着阴毒的冷笑,我反应过来后,身子退回房间,一下子关上了门,迅速上锁。
刚锁上,还没来得及后退,苏颖带来的人就在外面猛烈的撞门,这出租房是老式房子,木门,一块一块木头连接的木门,上面就刷了点黄漆,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小点,是虫子咬的,门角还有一个手臂那么粗的洞,老鼠啃的,锁是生了锈的,随着猛烈的撞击,门框四周的白墙皮一块一块的掉,门好似一下子就要被撞出原本镶嵌好的地方,门栓上的铁锈也大块大块的掉。
随着那一下猛烈撞击,我心里一下,跟着跳开。
我看着那斑驳的门,照这样撞下去,迟早得撞开,而后果,是我不能承担的,后面还有一扇窗户,可这是四楼啊,我没怀孕跳下去都不一定活,更别说大着肚子了,我慌乱的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该打给谁,陆杰铭出国了,兰杏江夏更帮不了,周玉,这时我还不明白周玉突然被叫回去是怎么回事,就是蠢了,周玉那里也是求助不了,忽然之间,我没一个人可求助的。
在绝境时,人才会知道自己依赖谁,可我最先想到的人啊,他在国外,来不及了。
就算我大叫救命,估计这栋楼没有一个人会出来,如果敢出来,在撞第一次门时,那巨响声,整栋旧式楼房都跟着颤了颤,还不出来吗?
这栋楼住的都是外地人,三无人员,最重要的是没背景,谁敢摊上这样的事啊,躲还来不及呢。
苏颖通过铁窗户看着我神色害怕慌乱,无助的样子,得意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老实把门打开,跟我去医院引产,我心情好,还能可怜你,给你点补偿,若是等我的人把门撞开,没你好果子吃。”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坐以待毙,等着门被撞开,被苏颖拉去医院引产。
苏颖沉寂了两个月,可她怎么会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今天,她还是忍不住出手了,选了这么个好日子,我朝苏颖咆哮:“想拿掉我的孩子,你做梦,我现在就报警,现在就报警。”
撞门声一声一声就没停过,地上掉了不少白墙皮,门栓也跟着撞击一点一点跳出跟它结合了几十年的木门,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指却还是止不住的哆嗦,我哆嗦的手指去按110,不知道是不是北城这个时候报警的特别多,拨通了很久,却没人接,苏颖站在窗户外,看我手忙脚乱的样子不屑的冷笑:“既然你不配合,那就别怪我了。”
之后苏颖一声令下,撞击声更加猛烈,当电话终于接通的时候,我刚急急的说了一句:“我要报案,有人要杀我……”,门就被撞开了,两米高的门,整扇门倒下来,啪嗒一声,吓的我手机差点都握不住,电话那头见没了声音,我这头的巨响声通过电话传了过去,那边急急的问我在什么位置,可没等我说这是哪里,其中一个男人将我的手机一把夺过去,给了从后面悠哉走进来的苏颖。
电话里还在喂喂喂的说话,问我在哪里,我刚张嘴想要吼过去,告诉对方我在哪里,苏颖朝我笑了笑,拇指轻轻触摸屏幕,那边的声音就没了,我的声音也没传过去。
苏颖将手机重重摔在我脚下,在门被撞开时,我就已经知道完了,今天是逃不过的,所以在苏颖将手机砸在我脚下时,刚才的慌乱恐惧都被我镇了下去,反倒冷静了下来。
我捂着肚子,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威胁道:“苏颖,今天你敢动我孩子一下,我一定咬死你。”
苏颖笑的残忍:“只怕你没那个机会了,我说过,这孽种,别想来到这世上,上次让你躲过了,一脚没踹死这孽种,这次,没那么好运了。”
“你就不怕跟陆杰铭完蛋吗?你知道陆杰铭有多在乎这个孩子,我若出事,等他回来,你就不怕他找你算账,他可以不在乎我,可这是他的孩子,陆家二老也重视着,你以为你能脱身。”
面对我的话,苏颖恼怒不已,上前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我退都来不及,因为我已经抵着床沿了,没退路,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嘴里一股血腥味散开,为了孩子,我没敢跟她反抗,苏颖满眼恨意,眸子里的寒光沾着毒,朝我射来,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道:“我若让你把孩子生下来,我跟杰铭才真正完蛋,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敢抬出陆家二老威胁我。”
说着,苏颖也不跟我废话,朝身后的两人说了一声:“带走。”
两男人听令上来一人架我一只胳膊,两人都是身材壮实,手臂都有我腿粗的男人,我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感觉像是拖麻袋似的拖走,脚都快要离地了,当时我一下子慌了,怕了。
我不能真被这么拖走,不然那就真的一点余地都没有,我不断的拿脚踹两人,又对苏颖破口大骂,软的,硬的,威胁的,求饶的,只要能让苏颖让孩子一条生路,我卑微的像只狗都没关系,因为那是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啊。
孩子似乎也意识到危险,在我肚子里踹了一脚,隔着肚皮,我看不见,却能感应到孩子的头在哪里,脚在哪里,这个孩子可不是当初跟黄豆大小的胎儿,而是成型的孩子,七个月,就算剖腹,都能活下来的,我怎么能让苏颖将他弄死。
我曾看过打胎视频,是将成型的孩子,一点点肢解,虽然你感受不到,听不到孩子痛的哭的嘶声裂肺的声音,可是那种痛,真正的千刀万剐,但凡想一想,就忍不住颤栗。
所以在我被拖出房间时,我向苏颖下跪了,当初我是为了陆杰铭才想生下这个孩子,可经过了这七个月,这孩子,早就是我自己想要,想生的,这是我的骨血啊,孩子的每一次胎动,我都感受着呢。
我跪在地上,求苏颖,放过孩子,我黎若这辈子,唯一一次这么狼狈,这么低声下气:“苏颖,我求你,放过孩子,只要你让我走,我真的,真的不会再跟着陆杰铭,我跟他分手,我离开,永不踏入这北城,我黎若这辈子,只求了这么一次,我会带着孩子永远离开,陆杰铭是你一个人的,我不会再跟你抢。”
苏颖没想到高傲的我既然跪下来求她,可她没有因我下跪就动容了,苏颖俯下身,捏着我的下巴,阴狠的说:“黎若,我能信你一次,就不会再信你第二次,若当初我不信你,就没有今天这档子事,今天,都是你自找的,无论你怎么求我,这孩子,必须拿掉。”她将上次割腕的手拿给我看,忽然凄然的说:“你这孩子的命可比我金贵,我割腕,杰铭一点都不动容,既然如此,那这次我就拿了他的孩子,看他会不会正眼瞧我,黎若,告诉你一件事吧,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生育吗?”
我不想知道苏颖为什么不能生育,我只想我的孩子能活下来,只想苏颖放了我,可苏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是不可能的,她眼里的恨,也不允许我的孩子活下来。
苏颖凑在我的耳边,说了她为什么不能生育的原因,若是放在平时,我一定会大笑,然后说一句活该,可是现在我笑不出来,幸灾乐祸不出来。
我瞪着苏颖,一字一顿的说:“苏颖,你当真不放我孩子一条活路?”
“不放。”苏颖带着恨说出这两个字,尔后,她忽然看见楼梯,轻笑道:“黎若,你若想保自己的孩子,也成,你从这里滚下去,孩子是生是死,听天由命,我也不去折腾,带你去什么医院,怎么样?”
这楼梯我刚刚走上来的时候,数了数,一共二十一节台阶,特别陡的那种,台阶还是那种长宽不等的,我若从这滚下去,跟去医院引产没什么两样,孩子活不了。
去医院,孩子活不了,滚下去,孩子活不了。
我捂着肚子,冷呵了一声,尾音带着悲凄吧,在我面前的,不是悬崖,就是刀山,我想找条活路,没有。
苏颖又催了我一声,若我不答应,那就去医院,苏颖的话音刚落,楼梯处忽然传来脚步声,很沉稳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个男人,之前这么大动静,都没有人上楼,现在这是有人上来了吗?
不管怎么样,听着脚步声渐渐近了,我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楼梯的转口,苏颖也盯着,不过她满心自信,在这地方,没人敢拦她的事,我们等着下面的上来,当脚步声近了,转口露出半抹白色身影,然后整个身影,转口的男人抬眼对上二十一节台阶上的我,眼里是错愕。
我也是错愕,因为我没想到来的是杨少钧。
可不管是谁,能救我,就行。
杨少钧在看见我跪在地上,再看着身后的苏颖,还有两名身材壮实的大汉时立刻反应了过来,可这时苏颖也反应了过来,在我以为有一线生机的时候,苏颖猛的将从楼梯上推了下去,猝不及防的。
结果,你们可想而知,我从二十一节的台阶上,像个球一样滚了下去,一瞬间的事,杨少钧接不住我,可就一瞬间,台阶上被拖了一条血痕,我的肚子绞痛难忍,滚在杨少钧脚下时,身下一滩血晕开,我疼的说不出话来,猛的呼吸,张着嘴巴,余光瞥见台阶上的苏颖,嘴角扬起冰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