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黎若,是一名称职的情妇,住在陆杰铭给我买的公寓里,他的女人太多,我不知道自己是小三还是小四,或者是我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的数,不过作为一个男人,他对自己的情妇还是蛮大方的,房子是北城最好的地段,二十二楼,立在露台,似乎能将半个北城尽收眼底。
跟了陆杰铭这么多年,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洗澡后给自己倒一杯红酒,站在露台,品尝陆杰铭不在时的孤独,深夜带给我的寂寞。
立在北城这座冰冷的城市,我忽然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在这座城市扎下根的,我的故事,又该从何处说起呢?
手腕漫不经心的摇曳着红酒杯,望了眼这座城市,淡淡地勾了勾唇,将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两指夹着空酒杯举在空中,然后两指一松,空酒杯在空中不断翻转,坠落,破碎,甚至连声音都听不到,悄无声息,下面穿流的车辆,庸碌的人群,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幕,更没人会去在意一只空酒杯破碎意味着什么。
一阵寒冷彻骨的夜风吹来,我裹了裹身上单薄的真丝睡衣,却一点寒气也没能抵挡住,这才想起天已经入冬了,我还穿着夏季的睡衣,这是第一次跟陆杰铭滚床单时穿的,这么多年已经过去,紫色睡衣已经没了最初的明艳。
呵,再昂贵的衣服,也有褪色的一天。
再真挚的爱情,也有心死的那天。
江夏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心死了还留在陆杰铭身边,我不为他钱,也不为他人,那我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什么?
连我自己都不能回答自己,或许是为了孩子?或许是为了心里还眷恋着爱他的感觉?
单薄的睡衣既然不能御寒,索性也就放开双臂,风吹过衣角,衣衫飘飘,最后看了眼这座城市,我转身回了房间。
我的故事,从十七岁那年高考说起,从一个改变我一生的男人说起。
十七岁,多美好的年龄,走过十六岁的花季,迎来了十七岁的雨季,雨季,那年,我人生中确实下了好大一场雨,让我狼狈不堪,让我心如死灰,让我的人生在分岔路口岔了路,当然,在经历更多的事情之后,当时那点挫折只能算是人生中的泥丸,球都不算。
高考前二十天,我干了活了十七年以来最大胆的事,那就是谈恋爱,当好友叶衫拿着一封情书递到我面前时,当我接过,打开,我的人生也在冥冥之中走向了另一条道路。
情书是一个叫伍逸的体训生写给我的,看着上面的字句,那些情意绵绵的话,我不否认,心底有那么点虚荣,从字句上可以看出写这情书的人是认认真真,一笔一划,怀着雀跃与忐忑的心情,几乎将语文老师教的所有好词都用上了,把一个丑女夸的天上有地上无,非卿不娶似的,一名体训生能写成这样,真是有些为难了。
为什么说我是丑女呢,因为那时的我,又黑又瘦,胸前没二两肉,一脸青春痘,这样的一个女生,我想没哪个男生会喜欢,或许你们会疑惑,一个夜场上班的小姐,会是又黑又瘦的丑妞?
没错,那时的我确实是这样的,后来我还在想,若我一直黑瘦下去,估计就不会认识陆杰铭了,因为再成为陆杰铭情人之后,我将之前的照片给他看,他虽一字不发,冷漠的眸子里却写着两个字,嫌弃。
这个伍逸,名字挺好听的,就是不说话的时候,一眼看去,就跟愣头青似的,有点二傻,不过后来才知道,其实这人一点不二,不傻,是卑鄙。
他跟我不是一个班,我们只是同在一层教学楼,所以那时叶衫将情书递给我时,我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才想起这个男人是谁,叶衫跟他同班,还是同桌,我能记住这个人的原因,正是王菲唱的那首歌,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他是学体育的,一米七五的身高,身材壮实,还练出了腹肌,就是人特别黑,放人群堆里,一眼就能找到。
能在人群中如此特别的男人一共有两种,一种是气质出尘,走哪都自带光环,有王者风范,就是不说话也气场十足,非常耀眼的那种,譬如陆杰铭,而第二种,就像伍逸这种。
而我之所以接受伍逸,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叶衫,叶衫一直在我的耳边夸伍逸怎么怎么好,对我怎么痴情,另一半则是因为现实。
伍逸给我连续带了一个礼拜的早饭,不过这爱心早饭最后都进了垃圾桶,为了让我答应,伍逸也是用尽了手段,软的,硬的,最后又在学校操场上大胆告白,弄的几乎人尽皆知,在高考临近时,这样大胆的举动,让我第一次进了校长办公室,校长的批评让我面红耳赤,最后更是让我叫家长来,听到家长两个字,我整个寒毛都竖起来了,原本一直低着头受训的我,反条件的将双手啪的一声拍在办公桌上,吼道:“不可以。”
伍逸跟校长同时一愣,我吼出来之后也后悔了,可谁叫校长提家长呢,家长这两个词在我的字典里是耻辱,是禁忌,是不可触碰的伤痛。
家长我是不可能叫的,但事情总得解决,最后是伍逸将事情扛下来,说是他自己一意孤行,与我无关,不过校长还是让我写了一份检讨书,这事才算完。
伍逸将事情扛下来,我觉得没什么,这是理所应当的,可伍逸似乎不追到我誓不罢休,一次次的在下课时堵在我班级门口,打破我平静的生活,让我几乎成为众矢之的,因为我们班有个女生正好喜欢伍逸,自从伍逸表白之后,三番五次的找我茬,如果是按照我现在的脾气,当时我一定揍的伍逸连他妈都不认识,可那时我没有,动手这种事,对于那时的我想都没敢想,那时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考上大学,离开这破县城,离开那个家,不惹事,平安的度过。
这天下课,伍逸照常来班级堵我,身后跟着他的走狗刁子力,当他们出现在门口时,走廊上围满了同学,班级里的同学也跟着凑热闹,男生们齐齐吹了一声口哨,在高考如此紧张的学习之下,每天有这样的事供他们娱乐,谁不想凑个热闹呢?
可像个猴一样被人围观取乐,我的心里窝了一股火。
我拍的一声将书本合上,冷着脸第一次走了出去,看着伍逸那张黑脸,如果不是这个人做事让人有些讨厌,其实他的五官长的也挺好看的,面部轮廓分明,声音也低低沉沉,很是好听,能在这个年纪有这样充满磁性的声音很少,而他嘴角微微上扬的时候,给人一种铁汉柔情的感觉。
我上下看了看他,语气不是很好:“你要怎样才算罢休?喜欢每天跟个猴子似的被人围观,你心里变态吗?”
伍逸冲着我嘿嘿的笑了笑,拍了拍胸脯:“若若,我说了,我喜欢你,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伍逸话落,众男生齐齐又吹了一声口哨,跟着起哄,让我赶紧答应得了,伍逸能看上我,是我家祖坟上冒了青烟了,听着这些话,当初情书带给我仅有的那点虚荣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厌恶。
见我脸色不对,伍逸冷眼扫了眼四周的同学,刚才起哄的同学立马噤若寒蝉,伍逸是学校出了名的问题学生,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仗着自己的县长的儿子,加上他那体格,在学校里跟个螃蟹似的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什么,不然为什么上次校长轻易就放过了伍逸,因为有背景。
我吃了一次亏,也知道不能硬碰,从来都是躲在角落里安心学习的自己,因为伍逸一次又一次站在人群面前,像个被剥光衣服的女人任人围观,我的心里慌乱如麻,羞耻,愤怒,我缓缓将手握成拳头,目光迎上伍逸的眼睛,像泄了气的皮球:“我又黑又丑,满脸痘,你眼睛瞎了看上我,你到底喜欢我哪点?我改还不行吗?”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哄笑声,说真的,当时我真不是说笑,在迎上伍逸的目光时,我的脑海里浮现了一抹身影,那是快七十岁的奶奶佝偻着身子在垃圾堆捡破烂的身影,我能上高中,全靠奶奶那双长满老茧的手在垃圾堆里刨别人不要的垃圾,捡瓶子才走到今天,所以我最后还是忍住了,泄了气。
还有二十天,忍忍,就能上大学了。
伍逸被我噎的一时没能回神,随即像是发誓般的说:“我伍逸就喜欢你这丑样,一句话,做不做我女朋友?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不让你受一点委屈,拿你当宝一样供着。”
伍逸虽霸道,但话说的还是有些动听,可这些动听的话啊,只能说给年少的人听,只能说给自己听,我想着伍逸当时的狂傲霸道,再想到他后来在北城时的颓废,身上的戾气被现实一点点磨光,人啊,真的不得不服现实。
从伍逸的眸子里,我看到了一抹异样的光芒,当时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在之后我才明白,那是男人的征服欲,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们越想要攻下来。
我们俩对视着,谁也没说话,伍逸等着我妥协,叶衫从人群里挤过来,为我抱不平,重重的捶了一下伍逸的肩膀:“伍逸,你这是干什么呢,有你这样追女孩子的,你板着脸,这是要吓谁呢,黎若可是我朋友,她脸皮薄,你这样,人家心里就算想要答应,也不好意思,这都快要上课了,你赶紧回去上课。”
伍逸可能不会买其他人的账,可是叶衫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而叶衫话里面虽然向着我,可她也在给彼此台阶下。
伍逸看了我一眼,挠了挠头,他刚要说话,我却先他一步开了口:“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