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包里拿出手机,退开祁尧丞和欧鳞旭几步远,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号码。
“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陌上冀说话的声音虽然生气,却无不透露着一丝作为父亲的无奈与心酸。
“爸……爸……”我哽噎了一会儿,抬了抬眼睛,“对不起,我昨晚不该任性走掉的。”
陌上冀道,“你不用跟我道歉,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我没什么事,爸爸,我就是……突然……突然很想你,真的。”我的头靠在墙面上,仿佛我的心里能够好受一点。
陌上冀的心震撼了一会儿,倏地,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挂掉了电话。
“伤口又疼了?”欧罗娜从房间的洗漱间出来,看见陌上冀坐靠在床上,正伸手抹眼角,关切道。
“恩,伤口有点疼。”陌上冀说,“罗娜,朦朦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原谅她吧。”
“我不想跟你说这个,一说我就一肚子气。”欧罗娜的表情变得狰狞,“再说我跟你翻脸,今晚你也别想跟我和儿子睡在一张床上。”
“好,我不说,不说。”陌上冀闭上了嘴巴,只是心里一直在想陌闫朦说的那句”我就是突然很想你”。
“陌闫朦。”祁尧丞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招呼了招呼女人,犹豫着说,“薇薇的寿衣你能帮忙去办吗?你要是不愿意的话……”
“寿衣吗?好。”我跑到他跟前,“我会办好的。”
“陌闫朦,有你真好。”祁尧丞摸了摸女人的脸颊,感恩道,“谢谢你。”
我伸手握住他放在我脸颊上的手,安慰说,“祁尧丞,我为你失去一个红颜知己而感到深深的遗憾,希望你节哀顺变。你不必跟我说感谢的话,她是你的好朋友,自然也是我的好朋友,我能为她做点什么,我觉得我很荣幸。”
祁尧丞刹那之间把女人扯进自己的怀中,无言胜有言。
他就知道她懂,她感同身受。
欧鳞旭从病床上抱起罗薇薇,在她的耳畔轻声的说,“薇薇,我带你回家。”
“丞,麻烦你开车了。”欧鳞旭走出来,看着抱在一起的祁尧丞和陌闫朦,“你的这份情我会记一辈子的。”
“别跟我这么见外了。”祁尧丞跟欧鳞旭说完,松开了怀抱里的女人,“我让墨来接你,你们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我对祁尧丞说完,又走到欧鳞旭跟前,看了一眼他怀抱之中的罗薇薇,道,“欧鳞旭,斯人已逝,但岁月静好,枉你保重自身。”
“谈何容易,呵,呵呵。”欧鳞旭笑得有些傻,一步一步走得平稳,我却知道他现在的艰难。
我们从电梯里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我们,武警医院里许多医生、护士都跟着我们下楼,他们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因为谁也没有想过即将医学博士毕业的院长女儿会这么突然的离开人世,她本该成为他们之中救死扶伤的一员,现在却这么走了,论谁也不能接受。
甚至还有一些受过她照顾的病人,也出来送她,都是一脸说不出的悲伤。
“走好,一路走好……”
我打了的士,去为罗薇薇办身后事要用的东西。
祁尧丞开着车,后座欧的鳞旭一直将罗薇薇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就像精心呵护一个婴儿一般。
祁尧丞成想骂欧鳞旭不知道珍惜,想骂他是杀人凶手,可是他又怕刺激他,因而许许多多想为薇薇打抱不平的话都生生的咽到了肚子里。
“丞,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苟且偷生一辈子,还是跟着薇薇一起走?”欧鳞旭抬起头,失魂落魄地问祁尧丞。
“薇薇是家中独女,你要是也死了,谁照顾她爸妈?”祁尧丞又继续安慰说服道,“你爸妈也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舍得走,可你忍心吗?”
欧鳞旭陷入了沉默。
“欧鳞旭,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祁尧丞还不放心,“听见没有,回答我。”
欧鳞旭依旧没说话。
……
宁驰开着车,在S市八堡大桥上停了下来,他把车停在一边。
此时此刻,乌黑的云压了下来,几秒钟时间,哗哗的倾盆大雨就下了下来。
宁驰下了车,从车的后备箱里拿了一把黑色长柄伞,一边撑伞,一边朝着江的栏杆走去。雨落在江水里,好自由。
“薇薇,告别与未知的相逢是同时进行的,这样才会永恒。”宁驰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那是他跟她这辈子唯一的一张合影,他看着照片上表情可爱的她,故作笑意地说,“嘿,要不要先来我的伞下躲躲雨?”
回忆中。
“嘿,要不要先来我的伞下躲躲雨?”
宁驰两只手遮挡在自己的头上,望着四处只有树木,没有店铺可以让他躲雨,一瞬间就被淋成了落汤鸡。这时,有个女学生正笑靥靥的撑着一把彩虹伞,友好的问他。
“谢谢。”宁驰冲进女学生的伞下,“我是商学院的。”
“我认识你,我们市的十少之一宁驰嘛。”女学生一边高举着伞,一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包餐巾纸,“你擦擦吧,雨大又有风,感冒就不好了。”
“我好像见过你,你跟丞认识吧?你们在交往?”宁驰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貌,问道。
“不是,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并不是那种关系,能被丞看上的女孩子现在还没有出生呢。”女同学笑着说,“我在你们对面的医科大念书,下次你也可以找我玩啊。”
“好啊,你叫什么名字?”宁驰用餐巾纸擦自己身上的雨水,问道,“下次我去找你。”
“我叫罗薇薇,也是本市的。”
“你有男朋友吗?”宁驰说,“你是那种我一见就钟情类型的女孩子。”
“这算搭讪还是算表白啊?”她觉得宁驰说话很幽默,道,“我对他已经心灰意冷了,不提了,我们赶紧走吧,湿透了。”
“师傅,你停一下车好不好?”我经过八堡大桥,一不小心按了按开窗键,正准备关车窗的时候,看见桥上一个熟悉的人影。
“好。”师傅停下车,转过头问,“小姐,什么事情啊?”
“师傅,你先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到时候我多给你一点加油钱,谢谢了,千万别走啊。”我说完就下了车,撑开我的太阳伞跑了几步,确实没有看错,真的是宁驰。
“宁驰?”我喊了他一声,没有什么反应。
“宁驰?”我用劲地吼了一声,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宁驰,这么大的雨,你站在这里干嘛?赶紧回去吧,罗薇薇的遗体送去欧鳞旭家了,你那么爱她,不去为她送送行?”我见他不搭理我,站在他的身旁,看着一脸失意的他说。
“我们初见也是下雨天,跟今天一样大的雨。”宁驰笑着回忆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让我心动的女孩子,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感谢那场雨。”
“宁驰。”我伸手在他的后背上轻抚了轻抚,我想祁尧丞在这儿的话,他会这么做。
“这一次回来,我已经做好了死皮赖脸的准备,我告诉自己,我要把她追到手,我要给她幸福,我要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笑容最灿烂的人。”宁驰说得“义愤填膺”,两眼里的坚定却在此刻刺痛了我。
“可是我现在没有机会了。”他伸手,大雨砸在他的手心里,“疼的滋味正在侵蚀我的生命。”
“宁驰,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人都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她只不过早走了一步,将来我们都还能碰见,在天国,在灵魂的家乡。”我道,“我妈妈走的时候,我每天过得天昏地暗,心中不曾有过一丝阳光,我全靠着这一丝慰藉活了下来。至今我依旧痛,可我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不为别的,只为活着的家人。”
宁驰却突然对陌闫朦说,“陌小姐,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忙?”我点了点头,“你直接说。”
“帮我把这些拿着。”宁驰把他身上的钱包跟车钥匙给了陌闫朦,解释道,“你帮我把钱包放到车里去,我还想在这里站一会儿透透气,怕弄湿了钱包。”
“好。”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也没怎么当一回事,以为他就是心情不好,想在江边吹吹风。
风有治疗痛的能力,对我来说是这样,可能对他来说也是这样。
宁驰见陌闫朦撑着伞,转过身子往他的车走去,对着她的背影说道,“对不起,你们。爱她我太苦了,我苦了一辈子,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如今在我毫无预兆的情况之下她走了。我不甘心,她以为她走了就可以彻底摆脱我了么,真是个傻丫头!我依旧爱她爱得深沉而永恒。我要跟着她去天堂讨债,对不起,真的真的……我没有信心继续活下去……”
宁驰扔掉了手里的伞,脚踩着护栏,闭上眼睛,心一横,张开双臂,自由的跳入了江中。
罗薇薇,这一次你必须爱上我,不然的话,你怎么对得起我这一世对你不悔的痴念。
宁驰笑得眼泪流了下来,是从来没有的幸福感:我宁驰从来停止不下爱罗薇薇的脚步,你在哪儿,我的爱就跟到哪儿。
我的爱,永生永世追随。我的爱,比欧鳞旭要勇敢一点,多一点。
“宁驰?”我把宁驰的东西放进车里之后,一转身,只看见被风刮跑的黑伞,没看见他。
“我看见他爬上护栏要跳下去,可我没来得及。”的士司机伞也没撑朝着陌闫朦这边跑过来,“我马上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