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清茗。
苏公瑾端起茶杯,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静饮沉思。
热气,杯子上方,来回地飘。
“我似乎不记得,这个时间……安排了客人。”他悠悠回身,淡淡地看向站在桌前的两人。
当先的,穿一身儿青衣,戴着斗笠,神色慵懒;另一个,身上一水儿的黑色,灰白的头发,眉宇间透着一股青涩。
“你就是……”泉辛上下打量,“……市警局局长?”
“副局长。”说话间,苏公瑾喝了口茶,“正的走了,我留这儿看家——不过也就是没事儿喝喝茶,罢了。”他看着泉辛,“我秘书怎么了?”
“困了,就睡会儿呗。”泉辛接过谨宣拿来的椅子,坐下,摘下斗笠,扇了扇风。苏公瑾笑着摇了摇头,眼里透出几分好奇,“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你们就一点也不怕吗?”
“我随时都有可能弄死你……你不也一点都不怕吗?”
听见这话,苏公瑾再一次摇头,“你们来,肯定不是为的这个。”
“那你觉得,我们是为什么来的?”泉辛抖着二郎腿问。
“给点儿提示。”
“人口失踪。”
“哦……”苏公瑾又喝了一口茶,“我要是说我不知情,是不是太假了?”
“你要是敢说无可奉告……”泉辛幽幽地看着他。
“我就会死?”苏公瑾眯起眼睛,“有种试试。”
双方互相看着,僵局,气氛凝重,火药的味道,在半空中弥散。
“我们不会把你怎样。”一旁的谨宣突然开口,泉辛回头看他,苏公瑾的目光也随之挪移:“小伙子,男人说话,是要作数的。”
“你有苦衷。”谨宣定定地看着他,“我能感受得到。”
“哟。”苏公瑾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刚才唱白脸,现在换人唱红脸了?”
“……我小的时候,其实很想当一名警察。”谨宣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双手交叉,“惩奸除恶,匡扶正义,这就是一个孩子,对警察的全部印象。”谨宣看着地面,叹了口气,重又看他:
“‘如果可以,请让我守护这个地方。哪怕它算不上理想,哪怕它曾让我一次次失望……’”
“……哪怕它带给我无数的迷茫,哪怕,哪怕到头来只剩下,心底里的忧伤。”苏公瑾迟疑地接上。
“多美啊,世界,一如等待你的新娘……”
“……耀眼的光。”苏公瑾看着谨宣,神情复杂,“你怎么知道这首诗?”
“我记得,那是一次葬礼,你在王家络部长墓前,念的这首诗,声音哽咽。”
“……你参加过王老的葬礼?”
“我想说的是,”谨宣起身,重新走到苏公瑾桌前,俯下身子,面对面地看他,“……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这首诗,也因此记住了念诗的人。纵使你官场失意,沦落今天,我依然不信,一个能写出这诗的人……”他看着苏公瑾,面带忧伤。
“我心目中的警察,不是您现在的样子,公瑾家主。”
苏公瑾撇过头,望向窗外,“人在江湖,时常身不由己。”
“行走一世,但求无愧于心。”泉辛抱着膀子回应。
听到这话,苏公瑾猛然回头,愣了几秒,随后慢慢抬头,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半饷。
一声长叹。
“……我知道的也不多,比如,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抓了那些人要干什么。”苏公瑾说,“但失踪人数激增,确实是最近这段时间开始的。”
“连查都没有查吗?”
“这时候就有意思了。”苏公瑾微微摇头,“第一张失踪单子,是下午传过去的。当天晚上,我和局长就被请吃了顿饭。”他端起杯子,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结果就是,在这之后,凡是失踪案件,一律到立案为止。直到新的命令下达。”
“谁下的命令?”
“这需要问吗?”
泉辛点了点头,“对了。”他站起身,“今天有个大妈,去市政府举报你们警局,你知道吗?”
“什么?”
“真不知道啊?”
“我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保证。”
“行吧。”泉辛皱了皱眉,“最后问一遍,你这些话,当真?”
“我说过,男人说话,是要作数的。”苏公瑾叹了口气,重又望向谨宣,“我真有些记不起来了,能告诉我吗,你究竟是谁?”
“看在苏家的份儿上,我还是不说为好。”谨宣歉意地微笑,两人绕过桌子,走到窗前,泉辛戴好斗笠,谨宣把窗户推开。
“等等。”苏公瑾忽然叫住二人。
“干啥?”泉辛不耐烦地回头。
“一周前,上头下了命令。简单来说,就是人口失踪这一块恢复正常。”苏公瑾迟疑地说,“但马上,第二道命令又下来,撤回了第一道命令。”他抱着双肩,“我觉得这很蹊跷,但没办法证实,毕竟这东西没上台面,真正知情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我知道了。还有要说的吗?没有我们就走了。”泉辛说着站上窗台。
“我还是想提醒你们一下,这里是五楼。”
“放心,不瞎。”泉辛看向谨宣,“一会儿只管跳,我肯定能接住你,啊。”
谨宣点了点头,泉辛便纵身跳了下去。谨宣跟着站到窗台上,回头看向公瑾,再一次歉意地微笑。
“那,打扰了,公瑾先生。”
“啊?不不不不,不打扰。”
“我再送您一句话。”谨宣说着,迈步朝下,纵身一跃——
“不论何时……”
“勿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