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喇嘛艰辛的将女子尸体缝好,浑浊的眼神这一刻变得清澈起来,合掌喃喃的诵念着经文。
王大山拿了一身比较干净的皮裘进来,和老喇嘛打着手语,说这皮裘是给女子安葬的。老喇嘛一个劲的摇头,王大山很困惑,这时候老胡和梅贡进来了,老胡低声解释,这个女子是藏民,是这个庙里的信徒,按照他们的信义,他们讲究的天葬。
天葬?这个时候?王大山很吃惊!
艰难的在大雪里面跋涉,王大山跟着老喇嘛走着,前边的老喇嘛似乎随时都会倒下,被寒风吹毙,但是他拒绝王大山的搀扶,坚持要求自己走。王大山是不放心跟出来的,老喇嘛话不多,但是对于尖刀队和游击队的支持是没有保留的,王大山绝然放心不下执意要外出的老喇嘛,便也只得跟出来。
寒冷的山洞里,十几个喇嘛围坐在一堆小小的篝火前,他们的柴火已经很少了!成年喇嘛将四五个十岁不到的小喇嘛围在中间,他们挡着洞外往里灌的凛冽寒风。
老喇嘛微笑着走进去,小喇嘛们齐声欢呼。
所有的柴火扔在火堆上,燃起一片辉腾的热浪,老喇嘛淡定的坐下,伸手摩挲了一下凑到身前的小喇嘛头顶,低声说着什么。
所有的喇嘛齐齐朝着王大山合十一礼,忙得王大山跳起来赶紧鞠躬还礼。
一声淡淡的吩咐,壮年喇嘛们背起小喇嘛,向着寺庙回去。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老喇嘛没有停下来一次,他就在前边稍带踉跄的带路,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喇嘛们的搀扶。
回到庙里,老喇嘛稍稍烤了一下火,起身在屋檐下看看天,大声说了两句话,四个看起来也将进入老年的喇嘛立即起身,在一处偏殿的神像前取下四样法器。
老喇嘛亲手将女尸身上的那件唯一的袍子解去,用布裹起来,他请求王大山派人帮他将女尸背到某个地方去。
王大山听完梅贡的翻译,一手提了包裹,“我去就行了。”
依旧是老喇嘛领头,在大雪里跋涉了足足两个小时,来到一个山顶,老喇嘛将一处积雪扫开,王大山发现,下面是一块大石,大石上似乎有一块厚实的木墩。
老喇嘛将女尸放在上面,四个喇嘛开始音色晦涩的呤唱,古朴的腔调伴着穿透力极强的伴奏法器的震响在飞雪之中回荡,片刻之后,空中传来振翅的声音。
王大山双眼微微一眯,是秃鹫!
老喇嘛看看天空,伸手在尸体上快速滑动,原本冻得僵硬的尸体,随着他的掌中小刀,迅速分成一块块的小块,包括那缝起来的脑袋!
老喇嘛退开,苍凉的禅唱声音陡然拔高,十几只秃鹫从天而降,在风雪之中,宛若天神的使者!
只是短短的片刻,那台上就已经空了。
天葬结束,老喇嘛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两个喇嘛扶着他才能前行。
回到庙里,王大山正听着胡大和成义两人的汇报,老喇嘛又派人来请。来的是个山洞里救回来的小喇嘛,很老成一个的一个孩子。
火光闪耀之下的老喇嘛一句话,惊得王大山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句很容易听懂的官话,带着浓浓的陕西腔调,但是王大山此时已经能轻松的听懂,这老家伙会说官话。
“我得到你们在川康西北一只部队的消息!”老喇嘛微笑着说。
“腊子口那里去过吧?”老喇嘛话锋一转,却是很笃定说,“那里那个寺庙,和我们是一脉的。我们这些信奉自然之神的原始宗教,神庙已经很少了,也就西康川西北,陇南,宁东这块地方有着几个宗地。外邪(佛教)侵入高原之后,吸收了大量我教教义和神灵,可惜只是虚有其表。我教本是愚昧中来,敬奉天地而畏惧天地自然,以山川河流湖泊为神灵,始自于对上苍的敬畏,这是一种虔诚,对生命的虔诚,外邪重利排外,现在已经是高原的一种原罪。”说完接着诵念一种王大山听不懂的语言,或许是一段经文吧。
听得有些晕头晕脑的王大山还没有回过神来,老喇嘛已经说话了:“苍鹰来信说,你们的一只大部队,打赢了包座战役之后一分为二,一只部队急速南下,再过草地,在大小金川和川军一场大战,打得川军逃到夹金山南边去了!你们这支小部队,能安然自陇南落脚,和他们倒是不无关系。”
王大山心里明白,不是不无关系,而是大有关系!川军被四方面军大败,他们背后的追兵直接没了,而第一师被他们打得元气大伤,才有现在陇南他们38团说了算的局面!
“你们的那支部队,现在损失很大,苍鹰说起码减员已经一半。你们这些人,精锐很多,但是在本庙,我感觉到了你的善良,你们的真诚,土司说,你们是一只纪律严明的军队,但是川康边境的那支部队,处境将越来越困难,土司害怕,那只纪律严明的军队将不复存在。”
“我一直在为难,怎样才能让这一片土地不会有那么多的灾难,现在好了,转机就在眼前。”
双手合十,“天神是不会轻易抛弃他的子民,我等必将尽心。”
“这一批货物,能做的事情很多,我希望能作为你们和土司之间的说客,土司和你们的交易成功,你们和土司之间的关系将更进一步,这也是我能在多位土司之间斡旋的基础!”老喇嘛说的很直白,很坦诚!
“如果你们愿意,我会立即派出我的使者,土司们有粮食,我能让他们拿出大量的粮食卖给你们的那只部队,还有食盐。”老喇嘛的眼神很清澈,清澈得就像个孩子。
王大山知道,四方面军的困境是很严峻的,因为自己一行人当初就是从那边北上的,就算是当初携带了大量的粮食,若是没有马帮的帮助,王大山他们也是很难一路走过来的。稀少的人口,根本就没有办法储备到足够的粮食。老喇嘛的担心是很正确的,四方面军一旦陷入困境,是讲不了那么多的纪律和政策了!那对于川西北和康藏地带,必将是一场灾难!部队总是要生存下去的!
王大山知道机会就在面前,但是自己手上,没钱!而这一带的土司,就算是开明的,也是不会平白就拿出粮食来,因为在这里,粮食就意味着生命!西康省的环境恶劣,冬季的雪灾,春夏的疫病,都是经常性的灾难,也逼使这里的人尽可能多的筹备粮食。土司和大喇嘛们也是绝对有粮食的,而土司头人和大喇嘛们手中的粮食,没有高价是买不到的!
“我没钱!这批货物···”
老喇嘛缓缓摇头,打断王大山的话:“这批货物不能动,我知道你们的打算,这批货物比那批武器的价值大多了,但用来交换,恰好可以体现你们的诚意,至于钱,其实你们有!”
“7月藏兵撤出西康,拉萨三大寺在西康的实力却是更加见涨,西康边防军和马家军的联手之势亦将继续,刘长官主持西康建省也是有心无力,贵军散布西康几个县,诺那活佛根基不深,想阻击贵军恐怕会以卵击石。我们实力弱小,和三大寺更是水火不相容,但是我们不能放任灾难的发生!”
“今年雪大,但是土司头人们手中的粮食也不少,我说你有钱,说的是那些俘虏,马家军会出赎金的!”
王大山一愣,跳起来,“老和尚你赶紧派出你的使者。”
风风火火的跑出来,看到老胡赶紧嘱咐:“那些没死的俘虏甄别一下,还有别冻死了他们!生点火给他们,煮点热汤。”
这些俘虏现在在王大山眼中可是能换粮食的宝贝疙瘩!
跑回去,老喇嘛淡定的坐在那里。王大山笑道:“老和尚你真厉害,这一下你们庙里的信徒要增加不少了。”
老喇嘛微微一笑,“那又怎样?我们从高原一路迁来,历经上千年的衰退,传承亦在就行了。”
“你估计能换到多少粮食?”王大山看着老喇嘛。
老喇嘛:“若是普通的人,是换不到多少粮食的,但是有一个人在,就算是三十万石粮食,也是轻而易举的!”
王大山一惊,这里的一石是古制,演变到现在就是100斤,三十万石,就是三千万斤!一千五百万公斤!什么人这么值钱?
“谁?”王大山的声音竟然发涩了。
“马家军第100师师长的唯一公子,就在你的手中!而且,是他极为痛爱的唯一公子。”
王大山恍然,“你说的是西北剿总一路军第五纵队的那个什么马司令的儿子,好啊!”说完就嘿嘿的笑起来,新编第二军啊,也不是没有打过交道哈。
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王大山啧啧称奇,谁能想到堂堂一省代主席的公子混在部队中,还扮马匪抢了被人的东西。
“给他一件皮裘,别冻死了,关起来好好看着。”王大山哈哈一下,转身找到老胡,“老胡,你现在游击队里人均有多少弹药?”
老胡警惕的看着他:“咋了?有什么事可别打我游击队的算盘!”
王大山:“哈!好像我是一个土匪,我只是顾忌敌人回来抢人罢了,守不住这里,老喇嘛再有办事也无法去搞什么斡旋的。”
老胡:“四十多条枪,每人六七发子弹,手榴弹没有。”
王大山想想,“够了,咱们这样···,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