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我早早地就起了，昨天他们邀请我参加他们在南城的聚会。我当然去不了，但是我们说好了视频聊天。
现在刚刚八点多，他们肯定还没到沈纯家呢，沈纯周末起得也比较晚，我就没有打扰她。
在家里转了几圈，没事儿干，就又回到了床上，躺着，看天花板上那个简单的小吊灯。那里面有五个灯泡，每个上面都有一朵白色的小花。
也不知道我就这样待了多久，家门处突然传来了金属材质物品碰撞在一起的“丁零当啷”的声音。我的心跳下意识地慢了一拍。
我迅速先开被子下了床，站在房间门口盯着那随时都有可能被推开的铁门。
如我所料，刚过了两秒钟左右，那门就被打开了。
那段时间好像被拉长了，刚进来的是一只我熟悉的男士皮鞋，上面沾了一点灰尘，但是大部分地方还都是油光锃亮的。然后是黑色西装裤，最后，我看清楚了。
是我爸爸。一身挺拔的西服，他风尘仆仆的，喘着粗气，不知道是干了什么。头发很整洁，用梳子仔细地梳过，一根也不差。
我从门后面走了出来，“爸？”
他边换鞋边问：“起来啦？”声音中一点儿惊讶都没有，和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穿上了他的男士拖鞋之后，转过来看着我，脸上布满了让我感到有些陌生的笑容，“安目，我给你买了早餐。”
早餐，早餐，早餐。我在心中默念着。这个东西，从来都是我一个人享受的。今天，我爸爸，突然，买了早餐，给我，在这个，本来，他，不应该，出现，的，时候。
即使是周末，父母也从来都没有休息过，更别说陪伴我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应爸爸脸上的笑容，我只好捏了捏自己腰上不多的肉，让疼痛把自己拉回到现实生活中，并且强迫自己挤出来一个笑容。我偏头看向了玄关处的大镜子，镜子中自己脸上的笑容比哭还要丑。
我下意识地变回了正常的模样，停止了笑容。
“过来啊，”他正在餐厅里准备着，把塑料袋里的东西都倒进了盘子里，他转身冲我招了招手，“是肉包子。”
肉包子，挺好。
我闻声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沉默很快充满了整个房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感觉，反正我挺尴尬。
他很平静，似乎和我一起吃早饭这件事情我们天天做一样，这让我更加紧张，我完全不理解父亲怎么能做到这一点。
他准备好之后，坐了下来，把盘子推到了我的面前，“吃吧，还热着呢，哦对了，还有粥呢！”他突然站了起来，走进了厨房，过了一分钟左右，端了一碗白米粥出来，碗边上靠着镶着蓝色祥云图案的勺子，缕缕白烟从碗中冒出。
“给，”他把碗放在了我的面前，“喝吧。”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拿起了勺子，缓缓地把慢慢地一勺粥送到了嘴边。
我的心中，有太多太多的问题了，你怎么没上班？妈妈呢？你既然不上班为什么要穿西装？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是，我却没有开口问。
就在这时，他笑了，“呵呵”两声。真是稀奇。
我才发现他一直看着我吃，自己压根儿没动，“爸爸……”我轻轻地喊了一声，“你怎么不吃啊？”
“我已经吃完了，”他说，“你吃吧。”
我没有多说什么，低下头边吃包子边喝粥，说实话，很香。吃一口包子含在嘴里，汁水流进嘴中，再喝一口粥，两种香味结合，说不出的饱满。再咽下肚，整个身子都被暖热了。
对面的他，就是那样的看着我，我实在忍不住了，抬起头让他也吃。他又拒绝了，我说我一个人吃不了，他才拿了一个包子，送进了嘴里。
我们就安静的坐在一起，吃早饭。心中突然满满的，却又很舒服，那种，我从没有经历过的感受，就像一股泉水，流遍了我的全身，清凉却不冰凉，舒服极了。
我时不时抬起头瞄他一眼，看着他安静吃东西的样子，我的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那一刻，我把心中的疑惑都压了下去，哦不，是它们自己慢慢地消失了。虽然我没有找到答案，但是，我享受这一刻。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另一个更加重要的答案，就是现在的这种感觉，应该，叫父爱吧。我们之间，终于是有了一点亲情。
他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我，我连忙低下了头，慌乱地喝了几大口粥。他又笑了，“呵呵，吃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没说什么，只是放慢了喝粥的速度。
终于，终于可以和爸爸吃一次饭。那是当时我心中唯一的想法。我似乎忘记了曾经千百次对他们的埋怨，忘记了在所有的埋怨之后心中留存的冷漠，忘记了最终的不在乎。
只是想着，他，终于出现了。
我忍不住笑了，可是他没看见。还好。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似是尴尬地笑了笑，我摇了摇头，示意他没关系。
他拿着手机，踏出了房间，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哎，刘总您好，有什么事啊？”他的声音很客气，一听就知道那刘总是个什么身份。爸爸那恭恭敬敬的声音让我感到羞耻，我下意识地看向了桌子上的包子，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是吗？”他的语速明显加快了，估计是有什么急事，“这个……啊没事没事，没有没有，好好好，我马上就到。”
我低低地苦笑了一声，这就要走了？是啊，能吃一顿早餐已经很好，我本应该感到满足，还要奢求什么？
是我想多了。
爸爸的背影在那里定了一两秒钟，我想我明白他迟迟不转过身的原因，他也应该是抱歉的吧。我怎能不原谅他？他生了我，也算是养了我，只是没陪我而已，我不应该为难他。
可是我没有主动走上前，一直等到他转过身看我，才鼓足了勇气，冲他笑了笑，“没事儿爸爸，你去吧，我一个人没事儿的。”
“对不起啊女儿。”
“没事，去吧。”
“那你把包子都吃完吧，多吃点，长身体呢。”
“嗯。”
他像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就披上了外套，穿上了那双皮鞋。开门后，又回头看了看我，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爸爸，你不该这个时候回来，要不然你走的时候，我会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