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堆砌的墙壁,经历过不知多少年的风吹雨淋,表面已经坑坑洼洼,披上了陈旧之色,侧面的墙壁上也裂开了一条细缝,如同岁月撕开的伤痕一般。
房屋,就像一个老者虽然已到晚年,但仍尽着最大努力为家人遮风挡雨。
房顶上的茅草是新的,明显是刚刚被人更换过的。
“娃他妈,我们中午吃啥?”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男人一边拍着衣服就出现在了门口。
男人叫区仁义,可汗的父亲,才四十多岁的年纪却看起来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年人,两鬓斑白,脸上也布满了皱纹,可在生活的这条长河中,他也没有其他多余的选择,有的也只是坚持与接受。
因为他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所以家中所有的事他都得扛着。
“这么热的天,中午就煮点稀饭吧!”女人停下了手中正在抖动的簸箕,回头看了一眼区仁义,摇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簸箕就向区仁义走去。
女人叫李芬芳,可汗的母亲,区仁义的妻子,这时正为了午饭而在准备着绿豆。
“你这是要干啥?”区仁义看着李芬芳向自己走来,感觉有些奇怪,明明好好的挑着绿豆,怎么突然走过来了呢?
“你看看你都邋遢成啥样子了?”这时的李芬芳已经走到了区仁义身旁,一边指着区仁义的衣服,一边继续说道,“刚说了让你去换件衣服,你看看你,衣服上还沾这么多灰尘!”
说完,李芬芳便用手拍打着区仁义的衣服。
“哦——”区仁义明白了妻子的来意,只是哦了一声,停顿了一小会儿,又说道,“我想下午再上去仔细检查下房顶有没有弄好,不行就再上去补补茅草,今儿个天气不错,应该把房子好好收拾下!所以就没换衣服,等下午弄好了再换!”
“说你们男人邋遢果真一点不假,衣服脏了洗一下不就好了,再说了,又不用你动手!”李芬芳有些生气的说道。
“可——”区仁义没有继续说下去,然后就配合的抬起胳膊,任由着被拍起的灰尘四处飞扬。
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区仁义心里突然觉得有万分惭愧,脑海中浮现出的,竟是曾经信誓旦旦对那个愿意一生相许的女人所许下的承诺,可多少年过去了,经历的却只有贫穷,剩下的也只有那永远无法偿还的亏欠。
帮区仁义拍打完身上的灰尘后,李芬芳继续挑选着簸箕里绿豆中混着的豆壳和石头,而区仁义则找了一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点燃了刚刚装好烟丝的烟斗,徐徐的吸了一小口。
“娃他妈!”区仁义吐了口烟,继续说道,“咱老大的事情有信儿没?”
“哪儿来这么快,”李芬芳这时也正好挑完豆子,把筛子放在一边,拍了拍腿上的灰尘,道,“前两天已经托人帮忙介绍了,这阵子应该会有消息的!”
“哦,那就行……”区仁义似乎还有话要说,但都马上就被一声无奈的叹息声给淹没。
李芬芳当然知道自己的男人想要说什么,马上安慰到:“咱都是庄稼人,也没啥要求,只要女方愿意就行!”
“嗯,就这样吧!万一差钱,实在不行……”区仁义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盯着看了几眼树上栓着的牛,又接着说道,“实在不行,就把它卖了吧!”
这年头结婚,男方都是要给女方娘家彩礼的,可这一年到头区家就靠着给别人做点零工,再卖点庄稼那点儿微薄的收入,一家人都过着勒紧裤腰带的生活,才勉勉强强把这个日子过下去,这时想要拿出像样的彩礼都是困难的,可这是给儿子找媳妇儿,即使是砸锅卖铁也得凑出钱来。
如果家境好点的肯定会要求女方长相,再好点的可能还会看女方家庭情况,讲究个门当户对,可对于区仁义家来说,找儿媳的标准就是只要能生娃就行!
“这……那也行!”李芬芳本想说如果没有牛,那收割后的土地该怎么松土?怎么种下一季的农作物?可在眼下,大儿子也不小了,显然,儿子的婚姻才是最重要!所以疑虑了片刻便同意了区仁义的想法。
“不行,这牛坚决不能卖!”一个皮肤黝黑,身体健壮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区仁义两口子的视线里。
男子名叫区强,是区仁义的大儿子,23岁,刚才两口子商量娶媳妇的事儿,就是给区强说的,可能现在很多人都会觉得23岁还小,为什么结婚这么早?因为这里是农村,有句俗话说道“早栽树,早歇阴凉”,而作为一个父母的,需要把儿女的婚嫁问题解决后才算完成了身为父母应有的责任,一般家庭这个年龄的男子,可能小孩都会走路了,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自己家的,身为父母的这个时候怎么能不操心,不着急。
这两年区仁义两口子也一直托人帮忙介绍,可无一不是嫌弃家里太穷,拿不出什么彩礼,所以就一直拖,时间越来越久,区仁义两口子心里就越着急,所以这时已经开始准备变卖一切,也要给区强娶个老婆,第一步就打算卖牛。
区强是个闲不住的人,这点到继承了区仁义的优良基因,本来大热天的天中午就没什么事,可非得跑到五六里外的山脚下稻田看看有没有水,才回来就听到要卖牛的话,立马大声喊到,脚下也加大步子,三步当两步。
农村有句俗话,老大憨,老二奸(聪明),可在区家却是全部的否定,上帝就像是在和他们开玩笑一般,一家俩憨儿子,一个比一个憨,也许就因为这,两口子愁的头发都白了!
“怎么不行了,我说行就行!”区仁义一看到这个儿子就来气,都这么大人了一点都不想着结婚,自己心都快操碎了,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呵斥道。
“就是不行,牛是我养的!”区强直接回声,道。
以前什么事情只要是区仁义说的,区强都会马上去做,即使说到婚姻的事情,只要区仁义一开口,区强马上找个借口出门,可今天,当听到区仁义说到卖牛的时候,区强心里顿时一阵酸楚,在这没有机械耕种的山村,牛的重要行不言而喻,没有了牛,土地怎么翻新?种子怎么入土?
“你这个兔崽子,今儿个还顶嘴?”区仁义看见区强竟敢当面顶撞自己,更是生气,随手抓住地上的一根细棍子,一边起身,一边气冲冲的继续说道,“牛是你养的?你还是我生的呢!”
一旁的李芬芳也看见形势有点不对,等区仁义刚迈开腿时,一把拉住区仁义的胳膊,道:“你这是干啥?这么大人了,还和孩子较真?”
“我就不信邪了,还收拾不了你了!”区仁义回头瞪了一眼李芬芳,生气的喊道,“把手松开!”
“我就不松开!”李芬芳话一出口,感觉胳膊挣脱的力量明显在增大,忙用两只手一起抱住区仁义拿着棍子的胳膊。
见李芬芳没有松手的意思,区仁义把棍子转移到另一只手中,向区强打过去,可是由于两人之间的距离有点远,所以根本就没打到。
“看我今天怎么教训这小子!”区仁义这时已经被气的脸红脖子粗,狠狠的甩下这么一句。
“你还真行了,说下得了,让别人看笑话!”李芬芳继续不停的劝说,单单想靠自己的力量阻止区仁义,那明显已经是不可能的,女人的力量怎么能和男人抗衡,所以这时的李芬芳已经被强行拖走了几步。
“我……”
区仁义正准备继续说话,却被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
手中的棍子正到最高点,准备往下落!
“仁义叔……”
赵灵儿喊了一声,顿时感觉局势不对,看着李芬芳正抱着区仁义的胳膊,又看区仁义手上的棍子,再看看那站着的区强,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嘴角微微一翘,转脸得意的笑着,接着说道:
“哎呀,仁义叔,你们这阵势是要拍一个真人武打片儿吗?”
一旁的李芬芳被逗的“噗嗤”一下笑出声,左手捂着嘴,右手拉了下区仁义的胳膊,道:“还不把手放下算了,你还真准备给娃们来表演段?”
“哼!”区仁义生气的瞪了区强一眼,转身看向赵灵儿,只是眼神刚对上,马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视线转向一边,尴尬的又道,“是灵儿啊!”
“那仁义叔你以为是谁?”赵灵儿一副古灵精怪的口气道。
“呵呵,我也没以为是谁!”区仁义把手中的棍子扔到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那进屋坐会儿,我去洗下手!”
“哎!这就结束了!”赵灵儿摇摇头,一副失望的表情,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可汗,又道,“可汗哥,我们回来早了!错过了一场好戏!”
可汗没说话,只是看着区仁义走进屋子,看了区强一眼,就又低下头。
区仁义没回头,径直向厨房走去,这时的李芬芳乐的合不拢嘴,没想到自己劝说半天都没用,最后竟被一句话击败。
“灵儿姑娘,你来啦!”李芬芳看着赵灵儿笑着说道。
“嗯,婶子,刚路过村头的时候看见可汗哥,所以就一起来了!”赵灵儿爽快的答道。
“哦!”李芬芳目光落在赵灵儿身上的衣服上,停了数秒,继续说道,“灵儿这身衣服真好看!穿在你身上真漂亮!”
“谢谢婶子!婶子你再看看!”赵灵儿笑着说完,就又扭动腰肢,原地转了几圈,如同舞动中的蝴蝶,甚是美丽。
“好看!”李芬芳满意的点头说道。
“这是我哥刚给我从外地带回来的,听说还是今年最新款,咱们这当地都很少有卖的呢!”赵灵儿继续回答道。
“你哥也回来了啊!”李芬芳问道。
“没,他还在镇上的店里!”赵灵儿回答道。
“灵儿妹子今天真漂亮!”一旁半天没说话的区强这是也终于插上了一句嘴。
“马屁精,要想感谢我今天拯救了你的话,也不用这么夸我吧,太明显!”对于区强的赞美,赵灵儿一点也不领情,习惯性的当头就给了区强一棒。
区强没想到自己的夸赞竟然得到这样的回复,一脸的无辜和无奈。
一旁的李芬芳看着苦笑不得,摇摇头道:“呵呵,灵儿,那中午你就在我家吃饭吧,我家正好还没开始烧火呢?”
“不了,婶子,我马上也要回家了,估计我爸妈他们也正在家里等我呢!”赵灵儿解释道。
“哦,没事的,不就一碗饭嘛,也没啥的!”家里虽然穷苦点,但一顿饭还是管的了的,李芬芳淡淡的说道。
“真不了,婶子!我刚都说了,我是看见可汗哥在村口,所以就和他一起来了你家”赵灵儿拍了拍收,又接着说道,“那我现在回去了啊,婶子,强哥,可汗哥!”
“真不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啊?”看着赵灵儿正要转身,李芬芳又一次挽留道。
“真不了!”赵灵儿边说边转身走,没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转身又冲着厨房喊道,“仁义叔,下次你们再有武打片的时候提前给我说下啊!”
漂亮的身影转身瞬间就消失在墙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