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百元钞票掉在副驾驶位置上,我笑着伸手捡起来,嗯,真钞。经常晚上跑车,我早就练就了一身辨识真假钞票的本领,不是吹牛,只要一挨着我的手指,我就立即可以认出钞票的真伪。
也算是收入嘛,我叠起钞票揣进裤兜,微微弯腰从座位下抽出我的防抢利器:钢管。麻利的开启车门,我跳下来,笑得很灿烂:“对不住了啊,兄弟,我叫——破喉咙。”
摩托车手和红毛显然不懂得凑趣,他们两个直愣愣的看着我,半天没明白过来我是个什么意思。只是我手里的钢管在灯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芒,这让他们很是警惕,车手已经扯出一根链条锁捏在手里。
“你不是对她说叫破喉咙也没人来嘛,很遗憾,我的名字就是破喉咙呐,我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所以我就来了嘛。”迫不得已,我指着那还在埋头呜咽的女人一本正经的解释着。
“嗤… …”夸张的事情发生了,红毛和摩托车手还没吭声,笑出声的却是那挨了一记耳光的女人。不得不说,那女人很是聪明,趁着红毛愣神的时机,她两只手撑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冲过来躲在我身后。
我看她那架势是想上车的,只是我下车的时候顺手锁上了车门。摩托车手就隔着普桑在另一边,要是不锁门的话他进去把我的心爱普桑开走了,我可是欲哭无泪啊!
“那啥,破喉咙,嗯,大哥,他们从歌城就缠着我,然后一直跟着我,还把我的手机抢走了。”那女人胆怯的拉着我的衣襟,语速极快的简介了一番。至于说她说的是真是假,那就是未知数了。
我并没有因为那女人可怜巴巴的诉苦而激愤起来,看着摩托车手,又瞟了一眼红毛,我耸耸肩,说道:“两位,不管你们有什么矛盾,要不你们去派出所解决,我可以送你们过去,要不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你们意下如何?”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吼叫着:来啊,来啊,冲上来打一架啊。
从见到赵凯起,我就一直非常憋闷。虽然我答应了帮他这一次,可我还是觉得心中有团火在熊熊燃烧着没法熄灭,我渴望战斗,哪怕是一场街头斗殴,只要能够让我看到头破血流的结果,我迫不及待!
只是,世事不如意十之 八 九,红毛冷笑一声,把手伸进兜里。我神经立即绷紧了,握住钢管的掌心在出汗,只要他掏出的是一把刀,那我将毫不犹豫的冲着他脑门一棍子劈下去:“兄弟,你仔细看看,这是欠条,她欠我们钱不还,你说难道我不该来找她?”
红毛摸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到我跟前来了,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我皱着眉头就着普桑的车灯打开看了看,的确是一张欠条,还是一年以前的日期,利息很低,上面标注的是银行同期贷款利息,金额是两万五千元,下面不仅有借款人签名还有按的指印。
这,这和故事好像不太相符啊!英雄救美怎么不是和邪恶的流氓大战一场,呃,就算不是携得美人归,也不应该是让英雄如此的尴尬吧。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女人,距离近了我才看清楚,浓得好似墨水的眼影,瞳孔里面是诡异的紫色,这个我知道,估计是戴了美瞳。
眼眶深凹,如果不是眼影太重,估计我看到的应该是黑得吓人的黑眼圈。我心里有些腻歪,这女人吸毒吗?
生平我有两样事物是最痛恨和远离的:吸毒和赌博。我亲眼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人就是因为沾染上其中的一样或者两者兼具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你吸毒吗?”故意不去看那女人可怜巴巴的惊惧模样,我移开眼神语气淡漠的问道。没等那女人回答,红毛和摩托车手笑了起来,红毛一边笑一边递给我一支烟:“兄弟,你这话说对了,她不就是吸毒嘛。就是因为吸毒,她男人才带着孩子离开的她,你说我们还不抓紧了把钱要回来的话,以后别说利息,本金都该打了水漂。”
“哦,我们不是讨债公司的,这是私人借款。以前他老公和我们是朋友,所以她找我们借钱的时候我们才会上当,不然哪里可能借钱给她啊。”摩托车手大概看出我的想法,他补充的这几句话才好似尖刀般直戳我的心窝,我脖子一红,低下头连声致歉。
很多人遇到我这种情况心里肯定都要怀疑这两个男人是不是在撒谎以图把我骗走,我不会。丰富的社会经验告诉我,红毛和摩托车手说的是实话,我身后的女人一直没敢辩驳,这就是明证。
要知道,我身型比起红毛和摩托车手手来说既高又壮,手里还攥着一根半米多长的钢管,一看不就不是好应付的。我开的虽说是普桑,但也比红毛他们的小摩托值钱,那女人但凡有丁点的委屈,都会抓住我这根救命稻草。
“松开手吧,我要走了,你自己和他们交涉。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你躲着他们不是办法,有钱买毒品没钱还账,这是说不过去的。”扯开那女人的手,我站到旁边,顺手掏出那张百元钞票还给红毛,我准备看看红毛他们和那女人交涉。
虽然我在心里已经定义了这件事的性质,但遇都遇上了,我也不希望红毛他们动不动就打人。男人嘛,要打架随便去街头找个人都可以制造动手的机会,打女人总不是一件值得赞扬的事情。
“康哥,康二哥,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就是逼死我我也拿不出钱来。要不你们再给我点时间,我有钱了一定换给你们。”无聊的对白如同的预料的开始了,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拨开那女人,嘀咕着拉开车门:“你们慢慢商量,我先走了。”
女人在哀求、乞求,红毛和摩托车手却不愿意,他们同样在诉苦,说是那女人每次都这么说,但从来没见拿出钱来还账。打着火,我开始关闭副驾驶的车窗,我听到红毛愤怒的冲那女人嚷着:“你每次有了钱都去买毒品,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是打听过的。我知道你现在经常在市郊的发廊和洗脚房厮混,要我是你男人,非得打死你不可。我说,你难道就不愿意好好过日子,非得去做 鸡才舒服,非得被千人骑万人跨才爽,你儿子以后长大了还怎么做人啊?”
啧啧,我摇摇头,假如红毛说的是实话,这女人是彻底没救了,比起赵凯都还没救!普桑往前走了半米,我又踩下刹车,红毛和那女人已经不知不觉挪到了巷子中间拦住了去路。得,我还是往后倒车出去,今天是倒霉的日子,赵凯缠上了我,开车散散心也差点被那女人蒙蔽。
普桑缓缓的往后退,我大部分精力在后视镜上,偶尔也会瞅一眼前方的三个人。只是,情况好像有点变化啊,怎么那女人在对红毛拳打脚踢的,红毛连连后退,狼狈不已,摩托车手在怒吼,这是怎么回事啊?
好奇的伸出去脑袋,嗯,听清楚了,那女人哭着吼着动着手:“你混蛋,你竟然敢用这种恶毒的话诅咒我。怎么着吧,我就这个样子了,我儿子不认我就不认我,老娘也不想活了。”
说话间,那女人披头散发的转过脸来恶狠狠的看着我这边,我就诧异了,这关我一毛钱的事都没有,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干嘛!摇摇头,抬头看着后视镜,我松开刹车点下油门,普桑继续往后滑行。算了,不看热闹了,赶紧回去吧,免得赵凯等不住跑出来被警察抓个正着那才是出大乐子呢。
“砰”的一声,我感觉车身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我的心一下紧了,后面没人啊!没敢犹豫,我一脚踩死刹车,同时提起手刹,关掉钥匙跳下车来,用的是百米冲刺的速度绕到车后,真的没人。奇怪了,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撞到了什么呢?
我弯弯腰,确定两个后轮下面都空无一物,正在惊奇的时候,我听到红毛熟悉的声音在喊道:“兄弟,出事了,那女人撞你车上了。”
我头皮一下麻了,脚下不停的几步走到前面,普桑的引擎盖边上有一块凹了下去,上面竟然还有点点血迹。而那可恶的女人,躺在离我车子一米远的地上昏迷不醒;再远一点,红毛已经跳上摩托车,摩托车的尾灯一闪一闪的,发动机在轰鸣:“兄弟,祝你好运啊,那钱算我倒霉了,赶紧跑吧你,我们不敢留下来,免得到时候她说是我们逼她撞车就麻烦了。”
要说红毛两兄弟心地还算善良,知道在跑之前给我留这么几句话说清楚状况。我苦笑着看着摩托车拐出巷子消失不见,然后愁眉苦脸的看着那女人,奶奶个熊的,这算一个什么事情嘛!莫非我今天不宜出门,撞邪了这是?
让我走是不大可能的,我也不会走。又是叹气,我上前蹲下翻过那女人让她仰躺在地,胸口还有起伏,想来也正常,我车速本就缓慢,又是倒扯,她冲过来能撞多厉害啊!呃,额头上在流血,还真的撞出了一个伤口?
一边从兜里摸出纸巾抖开压在那女人两三厘米长的伤口上,我一边摸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估计是得摊上这倒霉事了,我报完警无聊的在那里寻思着,哦,还得给表哥打个电话,他不是说有事请找他嘛,那就找他呀,我才不会客气呢!
交警和刑侦大队的人差不多同时到的,表哥自然是跟着刑侦上在走,这在我预料之中。打了招呼,刑侦大队的人站在一旁和我说着话,交警拍照通知救护车一套搞完,一个交警走过来冲我敬了个礼,语气很严谨:“同志,请出示你的行驶证、驾驶证。”
这就尴尬了,我望着旁边的两个刑侦大队的警察,证件被交警收了就麻烦大了,表哥也隐晦的靠了靠他身边的那个刑警。果然,那刑警把交警叫到一边,两个人轻声的嘀咕着,我竖起耳朵都没能听清一个字。
这边还没说完,救护车也还没到达,那女人“嗯哼”着醒了过来。让我没想到的是,那女人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就是那辆普桑撞的我!”
我脑门一阵黑线冒出来,心头邪火立时冲出老高,我蹦起来嚷嚷着大骂道:“明明是你撞的我的车,还说我撞你,活该你被人弄死,早知道老子就不报警直接开过去压死你… …”
碰瓷!我脑子里这个名词在不停的闪现,这还不是一般的碰瓷。对碰瓷我是亲眼见过,身边有些司机也遇到过,大家对这种行为是深恶痛绝。
交警自然是把我拉开,不过那刑警显然是觉得棘手了。深更半夜的又是一条没有监控的巷子,这种事搞不好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视线的余光看到刑侦大队的两个人严肃的和表哥谈了几句话,然后两个刑警转身上车离开了。表哥过来支吾着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不耐烦的挥挥手:“没事,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走吧,你走吧,这事我自己会解决的。”
发展到眼下,普桑肯定是要被交警扣下,包括驾驶证和行驶证统统都交由交警代管。还不止这些, 我还得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交了一千元的治疗押金才得以脱身。
出了医院,我看看手机,已是凌晨六点,这件事居然耽误了一整晚。蹲在路边,我摸了摸口袋,烟早就抽光连盒子都扔掉了,苦恼的抓着头皮,我看着远处“呜呜”叫着的洒水车发呆。
不行,我得找到姓康的那两兄弟,只有他们才能给我作证。不过,很难呐,我搓着疲乏的脸庞,当时那两兄弟跑得那么快我心里就有数,说不定他们还会躲一段时间呢。国人嘛,历来的习惯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惹上官司,得,走走看吧,事到临头再来想办法。
打定主意,我找了一家早餐店买了一杯豆浆和两笼小笼包西里呼噜的吃喝下去,身上算是恢复了点精力。想了想,结账之前又打包了两笼,这是给赵凯带的,豆浆就免了,那玩意冷得快,而且装在塑料杯里之后就会有一股味道,难喝。
打个车回家,兜里还剩几张十元的零钱。走进楼道,我下了地下室,敲开门,赵凯脸色铁青的坐在一个废纸箱上屈膝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你这是怎么了?走,上楼去吧。”我把包子递给赵凯,真的有点奇怪,这是盛夏,地下室只会感觉凉爽,何至于冻成这个样子啊?
赵凯没吭声,跟在我后面,他只顾着往嘴里塞包子。只是,上楼都得我扶着他,我就不明白了,又不是寒冬腊月,前段时间他不是一直躲在地下室嘛,怎么今天就搞成这样了?
我们走得很快,也是怕遇到早起的住户看见赵凯,那估计赵凯又得杀人灭口,不然就得马上逃窜,呵呵,想着他立马逃亡的样子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进了房子,赵凯直冲卧室,他找出空调遥控,在那里“毕巴”按个不停。
“你干什么啊,赵凯?你脑子抽了还是怎么回事,遥控都要被你按坏掉,知道吗?”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夺过空调:“说吧,多少度,我给你调好。”
“热风,我要热风。”赵凯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说话叽里咕噜的我不大能听得清楚:“你说什么,热风?你确定你说的是热风?”我觉得赵凯大概是憋了一晚上脑子抽风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稀奇古怪的话来。
呃,新疆特色呐。——因为新疆特殊的气候原因,大多数家庭安装空调都是选择单冷机型,也就是只能制冷不能制热的空调。一来单冷机型便宜,二来冬天是暖气,除了一些单位上,家庭一般都不会使用空调制热。
我家里的当然也是单冷机型了,而且这还是赵凯当初亲自去下的订单,我在跑车嘛。
热风是没有的,我脑子转了转,把他推进卫生间,打开热水器。嗯,热水和热风效果是差不多的,然后我回到客厅,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今天邪门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就纳闷了… …撞鬼以后运道变坏了吗?… …
中途我看过三次时间,一共花了二十八分钟,赵凯本次站在花洒下接受了超过二十分钟的水流冲刷。等他出来,我注意的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态,嗯,镇静多了,但整个人比之前要萎缩许多。
呃,还有,他的眼神有些畏畏缩缩的,好像在害怕什么?不然他东张西望却又飞快的收回眼神干嘛?我顺着他的视线到处扫视了一遍,屋子里还是以前的那些东西,他都能够在屋子里犯下那么严重的罪行,难不成还会害怕!
“坐吧,抽烟自己拿。说说,你怎么回事?”我指了指茶几上的烟盒,我买烟历来喜欢一次买上好几条,所以屋子里很少有过缺烟的时候。不过每次买得多的不好之处也有,那就是抽烟的速度明显增快,烟瘾也越来越大。
“我等会说,你先说你为什么一去就是半天。我记得你出门才半夜,回来天都快亮了。”赵凯点烟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这是借着听我说话分散注意力,那我就说吧。
事情叙述很快,不外乎就是英雄救美翻转成了恶婆娘自残碰瓷,我语气有些愤懑,但更多是一种齿冷和寒心。怪不得所有人都说自从南京的法官重新诠释了见义勇为、救死扶伤的定义以后,国内已经没有了道德底线。
“拜金的社会嘛,很现实的,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在金钱上。也是你太老实了一点,老何,要是我摊上这种事,我真的会直接开车碾压过去。难道你会不知道对于司机来说,宁愿赔偿死人也不愿意承担医院的费用啊。”赵凯吐了口烟圈,很是不以为然。他说的我很清楚,这也是广大黑车司机,嗯,不仅仅是黑车司机,几乎包括了所有司机曾经最热议的话题。
“我有底线的,赵凯。”以前和赵凯就这个话题争论得不要太多,现在我不想再多说,没意义,也浪费时间:“我知道处理的,你不用操心。现在该你说了,你是怎么回事,警察跑进来了吗?”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也只有这个理由才会让赵凯如此这般的魂不守舍、胆战心惊。
“行,我说。在我说之前,老何,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无论我说得有多么不可思议,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撒谎欺骗你。”赵凯狠狠地一咬烟头,烟蒂差点被他咬断。看着他疑似真诚的眼神,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吧,老何,我见鬼了!”赵凯哆嗦了一下,很是不想说出这个名词。要不是坐在上百瓦的灯光下,要不是我和他之间隔得不到半米,我怀疑他真的要发抖,被吓得发抖。
只是嘛,地下室、见鬼?我心里动了动,脸色却没表露出来,昂昂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我在认真听着。
我起步的小动作和在街面被拦下来的情形都被赵凯在地下室的半截窗户边看得很清楚,他也明白在没想出更好的办法之前,大概他还得留在这边,时间不定。这让赵凯很是苦恼,他坐在地下室的纸箱上苦恼的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很快,地下室已经烟雾弥漫到让人无法呼吸。
看了一下表,半夜三点半,这个时候各家各户早已进入了梦乡,赵凯侧耳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任何的杂音,于是他决定走出地下室到过道里散散步,活动之余也让地下室的烟气排走一大部分嘛。
“我非常谨慎,连烟都被我倒捏在掌心,保证就算有人下楼或者进单元门都看不到燃烧的烟头。”赵凯盯着手里的袅袅升腾的烟雾,没抬头的说着:“我走得很慢,过道里非常安静,或许是晚上没有光线的缘故,还显得比较空旷。”
“走到过道尽头,我抽了口烟,转身往回走。就在我准备再次捏住烟头的时候,那淡淡的火星中,过道和楼梯口的交界处,一个穿着古怪衣裳的人站在那里看着我,也不出声,他的眼睛绿油油的在发光,这是我最后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