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西突靓牙帐【注】,礼号震天,群臣列队,可汗出迎。
达漫可汗以隆重的国礼,接见来自大夏帝国的使者裴世弘。
礼毕后,大殿之上,达漫可汗端坐上方,威严无比。西突靓群臣分列两侧,虎背熊腰,魁梧剽悍。
大殿之中,裴世弘长身玉立,拿出祥云瑞鹤的玉轴圣旨,朗声道:“大夏天朝帝国使者裴世弘奉旨宣诏,请西突靓达漫可汗跪接诏书!”
清透坚定的声音响彻大殿,一时间满殿皆惊。西突靓并非大夏的附属国,也不曾与大夏交战败北,怎么突然就来了一名使者要求“达漫可汗跪接圣旨”?
跪接圣旨就意味着臣服,西突靓以勇猛善战而闻名,岂是一道诏书就能降服的?
达漫可汗稳坐不动,神情傲慢,对裴世弘的话嗤之以鼻。
殿下群臣神色愠怒,双手拳起,对裴世弘怒目而视。
裴世弘面带微笑,神态自若地问:“可汗,贵国与东突靓是否都源自一个国家?”
众所周知,突靓国因皇族内部兄弟反目,一分为二,分裂成如今的西突靓与东突靓。
大夏的使者怎么突然明知故问?达漫可汗觉得事有蹊跷,随口应了一声:“是!”
裴世弘又问:“据我所知,贵国与东突靓交战了几十年,互有胜负,却谁也征服不了对方,是否确有此事?”
达漫可汗似乎听出了一点苗头,应道:“确有此事!”
裴世弘继续问:“东突靛的毕史可汗拥有百万之众,但他却向我们大夏帝国卑躬曲膝、俯首称臣,心甘情愿地成为我们的附属国。这又是为何?”
满殿安静,针落可闻。达漫可汗蹙眉凝神,群臣屏声敛息。
裴世弘自答:“究其原因,毕史可汗是为了向我们大夏帝国借兵,联合我国强大的兵力来对付贵国。不久前,毕史可汗向我们大夏帝国借兵十万来攻打贵国。东突靛是我们大夏帝国的附属国、友好邻邦,我们大夏皇帝自然愿意出兵援助。一时间,十万大军集结,将士们摩拳擦掌,只待大夏帝国的铁骑踏平西突靓......”
裴世弘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仿佛千军万马踏过辉煌的大殿。
达漫可汗神色微变,但仍极力克制;殿下群臣们一阵骚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裴世弘捋须含笑道:“幸有天神庇佑可汗!十万大军攻打贵国的消息传到了令堂项夫人那里。为了西突靓不被消灭,为了您的安危,她屡次进宫面圣,日夜守在皇上宫门口求情,恳请皇上派一名使者前来招降可汗。项夫人说,只要使者一到达西突靓,可汗您必定会归顺大夏帝国。皇上念在令堂一颗慈母之心,便听从她的请求,特派遣我出使贵国招降可汗。”
裴世弘语气一转,冷声道:“没料到,可汗如今竟抗旨不接诏书。如果可汗拒绝归顺我们大夏帝国,就说明令堂诓骗了我们大夏皇帝。欺君之罪,理应当诛。我们大夏皇帝定会处死令堂,并派出十万大军,联合毕史可汗的军队,一起剿灭西突靓。”
裴世弘的目光冷峻,语音森寒,如同一场看不见的硝烟战火,在宽阔的大殿中弥漫开。
达漫可汗想起日夜思念的母亲,心中酸涩,眼眶含泪。殿下群臣听闻大夏帝国与东突靓的联军即将杀来,忧心忡忡,眉头蹙起。
未等众人平复心绪,裴世弘又雪上加霜地说:“另外,据我所知,赤淡国的尹吾王子已从大夏的盛京出逃,但他并未逃回赤淡国,而是逃往了贵国的铁利部落。虽然以往尹吾王子在盛京经常向贵国传递大夏的情报,但这一次他听说大夏帝国与东突靓联手攻打贵国,他便抓住这次机会,趁机怂恿铁利部落的首领脱离西突靓,与赤淡国联手从西面攻打西突靓,瓜分西突靓的版图。”
铁利部落虽然附属于西突靓,但其兵强马壮且擅于驱策狼群,从不将其他部落放在眼里,也并未真心臣服于达漫可汗。
裴世弘的话音刚落,殿下群臣中便有人向达漫可汗呈上密奏。
裴世弘的目光扫过那份密奏,拈须含笑不语。
达漫可汗为了监督各个部落的动静,早在各部落中安插密探,经常向他汇报各部落的情况。狼孩到达铁利部落的消息,势必已经传到达漫可汗耳中。
狼孩酷似尹吾王子,以往那些从尹吾王子那里获取过情报的人,定会把他当成尹吾王子,并密奏给达漫可汗。加上从盛京传来的“尹吾王子在几个月前用金蝉脱壳之计逃脱”的消息,达漫可汗一定会对尹吾王子逃向铁利部落的事情深信不疑。
现如今,达漫可汗心系母亲安危,外有大夏帝国与东突靓的联军攻打,内有铁利部落联合赤淡国趁机作乱。他眉头紧锁,泪光闪动,面带忧色。
殿下群臣中虽有一两名骁勇的武将厉声呵斥裴世弘的危言耸听,但绝大多数大臣都哀声叹气,一筹莫展。
裴世弘趁机道:“可汗,贵国现有外忧内患,何不按令堂所说的,归顺我们大夏帝国,向我国俯首称臣,让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倘若可汗为顾及自己的颜面,不肯‘跪接诏书’,就是置令堂与西突靓百姓的生死于不顾。难道可汗忍心让令堂因您而死,让国家因您而亡?”
裴世弘的分析入情入理,如一声洪钟,震动了达漫可汗的心。
当年,若不是母亲借由叔叔的势力帮助他,他作为先可汗妾室的儿子怎么能登上可汗之位?
没有母亲,便没有如今有达漫可汗;西突靓若被攻破,他这个可汗又当来何用?
如此想来,比起母亡国破,“跪接诏书”又算得了什么?
骤然间,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达漫可汗泪眼模糊地扫过殿下群臣,缓缓地从宝座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裴世弘面前,在祥云瑞鹤的玉轴圣旨前,曲膝跪下,泪流满面。
西突靓牙帐,宽阔的大殿中,魁梧剽悍的群臣随达漫可汗一起跪倒在裴世弘面前,听他宣读来自大夏天朝帝国的诏书......
第二天,赤淡国尹吾王子怂恿铁利部落作乱的消息,传到了铁利部落首领利勒耳中。
利勒马上想明白,自己被裴世弘陷害了。
在裴世弘到达西突靓牙帐的前两天,利勒接见了来自大夏帝国的三个孩子。他们自称是为查寻其中一位少年的身世而来,并带来了裴世弘大人的亲笔书信。
利勒解开蜡封,取出裴大人的书信。看完之后,那封信突然燃烧起来。
三人之中,有一位身材肥胖的少年解释:“那张信纸的材质是古彩戏法中常用的火纸,裴大人喜欢研究新奇之物,兴许是错把火纸当成信纸了,因此信件见光不久后就会自行燃烧起来。”
因该信确为裴大人亲笔所写,且信中内容只说明了三个孩子来意,并无任何机密之事。利勒并未将信纸燃烧一事放在心上,依信中要求妥善地安置了三个孩子,并让手下之人带他们去见最擅长驱策狼群的长老。
他没料到,与他打了多年交道的裴世弘竟设计陷害他,还将能证明他清白的书信烧成灰烬。
尽管他确有谋反之心,但时机还未成熟。因为如今的铁利部落还难与达漫可汗相抗衡,他现在只能按兵不动,紧急修书一封,向达漫可汗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依裴世弘信中所说,向达漫可汗解释:那位酷似赤淡国尹吾王子的少年,因中了巫术,言行举止像野狼,因此才来铁利部落探寻医治之法与身世之迷。
尽管他据实相告,但达漫可汗会相信他吗?
那位酷似赤淡国尹吾王子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时,分明与常人无异,甚至言行举止之中还流露出一丝隐约的贵族气质。难道他真是尹吾王子?
现如今,只有把三个孩子扣押下来,把那个酷似赤淡国尹吾王子的少年送到达漫可汗面前,才能判断少年的身份,才能证明他并没有与赤淡国尹吾王子联手谋反作乱。
利勒厉声下令,命手下之人带兵到长老那里活捉三个孩子。
【注】牙帐:指中国古代将帅所居营帐,也指边境少数民族的“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