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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是谁扭曲了他的灵魂

江西省九江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邢东锦无期徒刑。因邢东锦是一位年仅14岁的在校学生,所以此案一时成了当地群众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了解内情的人都为这位年仅14岁的少年走向毁灭之路感到痛惜。

990年3月18日,邢东锦出生在江西省九江市庐山区赛阳镇。他上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所以邢东锦的降世并没有给父母带来喜悦,相反给他们带来了无形的压力。他们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筹措超生罚款。为了缴纳超生罚款,父亲邢悟诚把家中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可还是差一大截,他不得不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向亲友借钱,最后总算把超生罚款交齐了。这样一来,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就更显贫困了。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邢东锦的父母经常为经济问题争吵,生活的重压使这个贫困的家庭失去了欢声笑语,父亲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他动辄训斥妻子打骂孩子。1993年上半年的一天,邢东锦的父母又为家中琐事吵得不可开交。吵完后,父亲外出干活去了,母亲则呆在家中伤心流泪。她越哭越伤心,越想越绝望,最后竟喝农药自杀,撇下邢东锦姐弟4个撒手人寰。

以前,尽管家境贫穷,但邢东锦及几个哥哥姐姐还能享受到母爱,衣服脏了有人洗,肚子饿了有口热饭吃。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们可就惨了,饱一顿饥一顿,衣服脏得像抹布也没人洗,弄得家不像家。父亲既当爹又当娘,整天忙得焦头烂额。为了家中4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有人照料,父亲在好心人的撮合下,于当年年底跟一位离异女人组成了新的家庭。这位名叫黄清虹的女人还带来了一个2岁的女儿,这样一来,这个新家庭便成了一个有5个孩子的7口之家。

黄清虹自打进了邢家的门后,她便成这个家的“一把手”,家中里里外外一切大小事情都由她作主。父亲邢悟诚只顾在外头拼命挣钱,因为他知道,一家七口的衣食住行全靠他支撑,

自己不能有丝毫的懈怠。他愿指望自己续弦后,能为孩子找回失去的母爱。可是,事情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简单。黄清虹是位很自私的女人,而且心肠特别硬。她虽然嫁给了邢悟诚,但她对邢东锦4姐弟毫无感情,所以在日后的生活中,磕磕拌拌的事便时有发生。父亲再婚时,邢东锦还不到4岁,继母带来的女儿刚满2岁。那时,由于邢东锦太小,还不懂得世态炎凉,也不知道看继母的脸色行事。平时跟继妹一起玩耍时,一不小心惹她哭了,继母便不分清红皂白训斥甚至打骂他。家里有什么好吃的,继母只给自己的女儿吃,邢东锦和哥哥姐姐馋得垂涎三尺也无济于事。平时在饭桌上吃饭,继母只顾往自己女儿碗里夹好菜,如果邢东锦姐弟哪个多夹了一点菜,继母就会一筷子打过来。记得有一年过春节,家里杀了一只鸡,父亲准备将两个鸡脚给两个小的孩子一人吃一个,可继母硬是从邢东锦碗里把鸡腿抢过来,两个鸡腿都给女儿一个人吃,弄得邢东锦眼泪汪汪。

更让邢东锦姐弟感到委屈的是,别的小孩过春节时,父母都会给他们压多钱,买新衣服,可黄清虹从来没给邢东锦几姐弟买过新衣服过年,父亲给他们那点可怜的压岁钱,一转身就会被她全部“没收”。平日里,只要黄清虹一不高兴,邢东锦姐弟几个便逃不脱皮肉之苦,黄清虹还经常以不让吃饭惩罚他们姐弟几个。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下,邢东锦姐弟几个感觉不到半点家庭的温暖。对幼小的邢东锦来说,他心灵上所受的创伤更为严重,整日穿得破破烂烂,像个小叫花子,小朋友们都不愿跟他一起玩要,渐渐地,小小年纪的他便变得性情孤僻、自卑内向、悲观厌世。因受不了继母的歧视和虐待,2002年,邢东锦的哥哥姐姐便一起辍学外出打工。哥哥姐姐在家时,邢东锦还可以得到哥哥姐姐的关爱,有了委屈可以向他们倾诉。哥哥姐姐一走,邢东锦的处境就更惨了。他不仅要遭继母的白眼和打骂,还得做很多家务事。每天放学回来,一放下包,他就开始做饭,做好饭后又要打扫卫生。邻里亲友都夸他是一个懂事能干的孩子,可继母还是对他不满意,经常对他横桃鼻子竖挑眼,动辄打骂他。2002年10月的一天,邢东锦因学校大扫除,结果回家做饭晚了。继母回家后,不分青红皂白对他大打出手。邢东锦颇感委屈,哭得很伤心,他想找个人倾诉,却找不倒对象。因为,哥哥姐姐都外出打工了,爸爸长期在外做事,根本无暇关心他,邻里亲友都认为这是“家务事”不好干预。那天,继母打了他还不让他吃饭,邢东锦感到特别无助和绝望,想想自己自懂事起就没过一天舒心的日子,他觉得活在这个世上没有意思,于是,他趁人不备找到一瓶农药喝了下来。幸亏发现及时,被人急送医院才捡回了一条命。邢东锦的自杀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同情,有些人不但不谴责黄清虹的虐待行为,反而责备邢东锦不该这样任性。就连闻讯赶回家的父亲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愤怒,他只是不动不痒地说了黄清虹几句,这无疑是在邢东锦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这样一来,黄清虹更加有恃无恐,在随后的日子,她变本加厉地歧视和虐待着邢东锦。

尽管邢东锦平时没人管教、无人关爱,但他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不管是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在学习上,他都表现得无可挑剔。平日里他话不多,不太跟人交往,在别人面前他始终有一种自卑感。所以上学后,他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念书。他想,只要自己学习成绩好,同学们就会看得起自己,继母也可能会对自己好点。邢东锦其实是一位天分很高的孩子,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在学校,他处处谨小慎微,从不惹事生非,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一位难得的好少年。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少年,在学校也常常会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待遇和一些不该有的委屈。尽管他学习成绩出类拔萃,但他从来与“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等荣誉无缘,原因就是他要做的家务事多,有时上学时会迟到。如果说邢东锦对此还能理解的话,那么有些委屈他却无法释怀。一次,班上有位同学说掉了5元钱,大家都认定是邢东锦偷了。邢东锦边哭边否认自己偷了钱,别人就是不信。直到那位同学在自己的书包里找到了那5元钱事情才算平息。尽管这场误会消除了,但对本就性格内向的邢东锦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伤害。还有一次,班上一位喜欢搞恶作剧的同学见邢东锦总是穿得破破烂烂,他便在一张纸上写下“我是叫花子”几个字,然后偷偷地贴在邢东锦的背上。邢东锦浑然不知,下课时背着“我是叫花子”的纸条在走廊上“招摇过市”,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对他指指点点。直到一位好心的同学帮他把纸条撕掉他才明白怎么回事。当时,邢东锦羞得无地自容。事后,虽然老师对那位搞恶作剧的同学进行了严厉批评,但却无法弥补对邢东锦造成的伤害。有一次上语文课时,老师让同学们把课文读一遍。邢东锦很认真地将课文读完后,伸手到文具盒里拿一支笔,结果不小心将书页带翻到了另一课。这时,老师刚好来到了邢东锦身边,见他书页翻得不对,便问他为什么心不在焉应付老师。邢东锦解释说是自己朗读完以后无意带翻到另一页的。老师见平日不爱说话的他竟然敢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跟自己争辩,不由火冒三丈,扬起巴掌打了邢东锦两个耳光,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逼问邢东锦:我冤枉你没有?邢东锦尽管有一肚子委屈,但他不得不违心地承认“老师没有冤枉自己”。从此,邢东锦变得更加自卑。在家要受继母的责难和打骂,在学校又要受同学的奚落和老师的歧视,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人关爱他,人间的亲情和友情全跟自己无缘,自己就像一个多余的人。他越想越绝望,渐渐地便产生了悲观压观情绪,与此同时,仇视社会报复社会的扭曲心态也在他心中一点一点积聚。

尤其是那次“自杀事件”发生后,别人的态度更是让他从头凉到了脚。他愿本想用自己的死来换取人们的同情心和爱心,没想到自己不仅没死成,反而给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以话柄。一些缺乏同情心的人经常拿这件事取笑他、奚落他。在学校,一些淘气玩皮的同学也常拿这件事出他的洋相:“邢东锦,农药和健力宝哪个更好喝呀?”每每这时,邢乐锦只好强忍泪水,不去跟那些人“理论”,因为他一争辩,就会招来众人围攻。邢东锦就读的学校是一所教学质量不错的中学。成绩一向优异的邢东锦进入这所学校后,曾在心中编织过美好的梦想,他想在这打好学习基础,争取将来考个好大学。可是,2004年4月份发生的那件事,让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2004年2月初,父亲邢悟诚陪同继母黄清虹到

外省治病,临行前忘了将邢东锦的学费留下。眼看就要开学了,邢东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等到同学们都背着书包上学去了,父亲还是没有回来,邢东锦知道不能再等了,便决定向邻居和亲戚借。当他硬着头皮连找了几家亲戚和邻居,居然一分钱也没借着。如果再不去报名,就要影响功课了,无奈之下,邢东锦只好跑到学校跟老师说明情况,希望他能先让自己上课,等父亲回来后再把学费补交。老师了解后得知,邢父大概半个月以后能够回家,于是同意给邢东锦发书,让他先来学校上课。

可是,邢东锦的父亲在预定的日期内没能回家,而老师又在这期间多次催邢东锦交学费。敏感而心理脆弱的邢东锦觉得不好意思,他担心别人会说他有意赖学费,所以呆在家中不敢去上学。邢东锦一个多月没去学校上课,校方从来没有谁到他家了解情况,更没谁主动请他回学校上课。直到4月上旬,邢东锦的哥哥在广东听说此事,赶回九江为他补交了学费后,邢东锦这才返回学校上课。2004年4月底,学校要进行期中考试,邢东锦的班主任担心邢东锦缺课太多考不出好成绩,从而影响全班的总成绩。于是,他提出让邢东锦先回家,不要参加期中考试,等考试过后再来上学。邢东锦虽然对此心里有看法,但他不敢提出异议。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使他产生了厌学情绪,他感到自己的前途一片迷茫。

2004年5月初,邢东锦的父亲跟继母终于从外地治病回到了九江,回家没几天,父亲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又到外面奔波去了。继母没在家的那段日子,邢东锦虽然感到生活上有些不便,但他并不因此而感到遗憾,相反,他觉得这是一种难得的解脱。因为,继母不在家,他就可以少受很多皮肉之苦;继母一回家,他又得整天面对她的责难和打骂。面对继母日复一日的责难和打骂,面对他人的冷漠和歧视,邢东锦表面上逆来顺受,没有任何反抗的表示,其实,他的内心早已积满了仇恨,他就像一座沉睡的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火山”终于在2004年5月19日爆发了。有过一次自杀行为的邢东锦早已失去了生活的信心,他觉得这个社会对自己太不公平,周围的许多人又太绝情,使他体现不到人间亲情和温情。继母回家后那段时间,他又无缘无故挨了几次打骂,他心里一直闷闷不乐。2004年5月19日早晨,邢东锦在去学校途中突然感到肚子疼,他只好返回家中。在家中呆了一会儿,他感觉好一点便再次离家去上学。当他路过蔡家的门口时,见他家的门没锁,并发现蔡某还在卧室睡觉。邢东锦突然停下了脚步,当他想到蔡某平时从来不跟自己说话,而且每次都是斜着眼睛看自己时,便认定蔡某一直在歧视他。于是,他的胸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继而恶从胆边生。他在心中暗暗骂道,你敢瞧不起我,今天就让你瞧瞧我的厉害!他径直走进蔡家的厨房拿起一把菜刀,然后冲进卧室对着蔡某的背部、脚部猛砍了30多刀,致使蔡某当场身亡。

惨案震惊了赣北大地。直到这时,人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相关人员也都各自在反思自己的行为。

继母黄清虹承认,平时自己对邢东锦太苛刻了,对他的关爱太少了。但她同时又说,大人管小孩是天径地义的事,没想到这孩子会这么失去理智,干下了这么一件让人不可思议的事。其实,她早就应该想到,试想,一个人连死的决心都有了,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呢?邢东锦所在的学校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和错误。校方在总结教训时说,由于校方的疏忽,没能及时对邢东锦心理上存在的问题加以引导和解决,也没能及时对部分同学的歧视和恶作剧行为加以制止,相反,部分老师还曾对邢东锦采用过体罚和不让参加考试等过激行为。这在客观上加重了邢东锦自卑感,使他的心态日益畸形。可惜他们醒悟得太晚了。过去一直对邢东锦的遭遇漠不关心甚至冷眼相看的那部分邻里亲友,也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 冷漠和绝情。他们说,如果当初大家能多给他一点关爱,让他感受到人间真情,这孩子或许将来还能有一番出息。

纵观这场悲剧,的确有很多问题值得人们反思。《未成年人保护法》第8条明确规定:“父母或其他监护人应当依法履行对未成年人的监护职责、抚养义务,不得虐待遗弃未成年人。”《未成年人保护法》第16条规定:“学校、幼儿园的教职员工应当尊重未成年人的人格尊严,不得对未成年人学生和儿童实施体罚、变相体罚或者其他侮辱人格尊严的行为”。可是,邢东锦的继母却长期对他进行打骂,并导致他自杀,已严重违反了《未成年人保护法》,没有尽到抚养监护的义务。

再说学校,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抽打邢东锦的耳光,这种赤裸裸的体罚行为,严重污辱了邢东锦的人格尊严;另外,老师不准邢东锦参加考试,已严重侵犯了邢东锦受义务教育的权利。

长期在这种环境下生活,邢东锦幼小的心灵屡受伤害,可又从未有人给予他同情和安慰,如此一来, 他的心灵便慢慢扭曲,逐渐变得仇视社会仇视他人。而当这种心理形成后,又没有人及时帮他加以疏导和化解,那就很容易出现极端的暴力倾向。按常人的理解,邢东锦仇视的人应当是其继母黄清虹,他报复的对象应该是黄清虹,可他却杀了他的邻居。有人对此感到不解。一位心理学家对此是这样解释的,因为邢东锦才14岁,心理尚未成熟,情绪极不稳定,好冲动,但他又不像成年人那样有较强的控制力、辨认能力。他的杀人行为完全是临时起意的,是一种复仇心理的渲泄。

如此看来,如何预防青少年犯罪,需要我们全社会的共同努力,家庭、学校、社会,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其实,只要我们每个人都能对青少年充满爱心,多设身处地从孩子的角度考虑问题,让孩子们生活在一个充满爱心充满温暖的世界中,他们一定会健康愉快地成长着,最终成为身心健康、人格健全的有用人才,邢东锦的悲剧就不会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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