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氏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布的真相一定程度上为童氏挽回了一点颜面,但是因为童依琳那仿佛下战书一般的发言,引起了媒体以及网民更大的反扑,人家孩子都被你害死了,你还有脸说配合调查依法办事,睁眼说瞎话不过如此。
李胜一家更是一改原来无理取闹的架势,开始在各大媒体和社交网络回忆自己女儿生前的点点滴滴,绝口不提赔偿和钱的事情。李胜用尽了伏低做小的能事,将言辞强硬的童依琳衬托得活生生就是个蛇蝎心肠的资本家。原本对准童氏的矛头纷纷转向瞄准了童依琳本人,层出不穷的指责谩骂几乎淹没了童氏的网络平台,更有好事者将童依琳之前与陆震东订婚一事翻出来,从订婚闹剧到牧场事变,细数童依琳五大罪状,将童依琳说得心肠歹毒语言童依琳必将再被看清真相的陆震东抛弃最终落得身败名裂。
童依琳坐在办公室,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她正在看童氏集团官方微博的页面,点开评论区,里面乌烟瘴气一片混乱。从最开始骂童氏集团,到现在指名道姓骂童依琳本人,甚至还有人说让童依琳引咎辞职,公开向李胜一家道歉。
“董事长。”秘书推开办公室的门,身后跟着公关经理还有医院的朱院长以及一个中年人。童依琳站起来,对朱院长笑道:“麻烦院长过来一趟,请坐。”童依琳领着众人走到会客区,招呼秘书给客人倒茶,众人落座,童依琳对朱院长说道:“院长,现在孩子的尸体在那家人手里,我们还能拿出什么证明来证实孩子的死因吗?”
朱院长点点头,对童依琳说道:“以为是急救后当场确认死亡,所以当时有记录,但是我觉得这些记录对这件事帮助不大,他们认定我们作假,又不肯对孩子进行尸检,要从死因上证明孩子的事实意外,很难。”
童依琳想了想,然后看着朱院长身旁的那个中年人说道:“这位是?”中年人谦和地对童依琳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姓赵,是当天抢救孩子的抢救医生,我觉得童小姐知道当时抢救的情况应该对现在的情况有帮助。”
童依琳看着赵医生说道:“赵医生请讲。”赵医生端起茶杯浅偿一口,缓缓说道:“当时我们到达农场的时候孩子已经面色铁青,呼吸和脉搏都很微弱,根据孩子父母提供的情况我们初步断定孩子是哮喘发作又因呕吐导致呕吐物呛进气管引发呼吸困难,虽然立刻进行抢救,但是送治不及时我们也无能为力。”
“送治不及时?”童依琳抓住了赵医生话里意味深长的用语,牧场出现大规模食物中毒事件,医院救护车到达位于郊外的牧场一般视情况会优先收治情况较重的患者,更何况很多客人是自己有车的,不愿意在牧场等救护车浪费时间都会自己开车前往医院,出现送治不及时这种情况虽说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但是童依琳觉得赵医生在这时候提出来应该是另有深意。
“牧场打电话通知医院,我们就立刻派出了所有救护车前往牧场,而且第一时间通知离牧场更近的第三人民医院派车去牧场,小赵他们到达牧场前10分钟,三院的救护车刚刚离开。”朱院长说道,“当时牧场病人已经送走大半,应该不会存在有重症患者遗漏的情况。”
童依琳心下有了计较,对朱院长和赵医生说道:“我知道了,谢谢院长还有赵医生。这段时间大家可能会辛苦一点,如果有什么需要童氏帮忙,院长尽管开口。”老院长站起身,对童依琳摆摆手说道:“我不需要你们帮什么忙,只要能把这盆泼在我们身上的脏水洗干净,我就是累死都没二话。”
童依琳一路将朱院长和赵医生送到童氏大堂,现在他们都是记者眼中的肥肉,实在不好同时出现在公众场合,童依琳只好让司机从侧门将二人送走。
“李胜那家是什么情况?”童依琳一边往电梯里走一边问道,跟在她身后的秘书回道:“他是个经营五金的小个体户,家里六口人,除了这个女儿还有个儿子,其他的没什么特别的了。”“他还有个儿子?”童依琳心头一动,秘书点点头,不知道童依琳想到了什么。
童依琳一路沉默地走回办公室,进办公室之前,她轻声对秘书吩咐了几句,秘书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童依琳,然后点点头转身离开。
昆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童依琳正站在办公室偌大的窗户面前发呆。董事长室位于童氏大楼顶层,从十多层的高度看下去,能看到如蚁行一般的行人和火柴盒大小的汽车川流。昆谨走到童依琳身边,问道:“你在查李胜他儿子的事?”
童依琳怔怔地看着楼下的街道,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昆谨一手扶着窗框,一手插在衣兜里说道:“如果真的是你想的那样你要怎么办?”童依琳闻言一怔,如她所想,如她所想什么?童依琳抬头看着昆谨淡然的面孔,仿佛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轻声反问道:“如我所想?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昆谨伸手掏出香烟,拿出一只含在嘴里点燃,轻轻吐出一口烟气,缓缓说道:“李胜的儿子在三院住院,他爷爷和奶奶陪着,比他的姐姐早一步被救护车接走。是不是故意的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个结果已经是我们需要的了。”
童依琳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想打给秘书,却怎么也按不下键。是,她需要这样一个结果,不管李胜出于什么目的什么态度让儿子先行被救护车接走,他这么做了,就给了她反击的机会和余地。舆论上的翻云覆雨往往只需要一个很小很不起眼的点,她可以借机让李胜再也蹦跶不起来,现在那些人攻击童氏有多不留情,她就有把握他们会千倍万倍地还给李胜。
她明明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是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下不了手。高尚的墓志铭卑劣的通行证,妇人之仁也好性格圣母也好,她确实没办法无视这样做之后的连带伤害,不管大人怎么样,医院里住着的那个男孩儿是无辜的,如果她真如心中所想来作为,李胜和他老婆会怎样她还可以视若无睹,那个孩子呢?
昆谨看着童依琳动作,见她拿起电话就愣在原地之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来掐灭了手里的烟蒂,将童依琳手里的听筒拿过来放下,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童依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就听见昆谨在电话接通之后冷静得近乎无情地吩咐自己的人开始反击。童依琳听着昆谨有条不紊地告诉电话那端的人注意些什么,看着昆谨沉静几乎没有情绪的脸,渐渐有些觉得汗颜。
她觉得自己跟昆谨差了好远,她以为自己快要追上他了,快要能跟昆谨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可以正视昆谨可以摆脱那种被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挫败感,结果昆谨有这么轻而易举地让她明白他们之间还差了好远。她自己都好嫌弃自己在这个时候的犹豫与心软,她自己,她的公司都快要被别人逼死了,她却被自己画地为牢地禁锢住了。又一次,她又让昆谨来给她收拾残局,挫败吗?童依琳分神想到。
不应该是挫败吧,童依琳看着自己手边的电话脑子里纷纷杂杂地乱想,应该是再一次认清自己的无力。她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硬闯进这个圈子,然后拼了命的努力追赶最后发现自己一开始就跟别人处在两个层次,她永远只能遥望着别人的背影。这种感觉,与其说挫败,不如说是认命。
童依琳有些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发现自己一点都笑不出来。
昆谨打完电话发现童依琳有些颓废地低着头,他想了想,还是说道:“不是每个人都能铁石心肠,你做不到只能说你还没放弃你的原则。”童依琳转身走到办公椅上坐下,淡淡地回道:“原则?原则能让童氏化险为夷?原则能让李胜闭嘴?他李胜作为那个女孩儿的亲生父亲都一个劲地拿她生前的一切来利用,我一个外人,在这么进退维谷的时候却顾忌他们家的生死犹豫不决。”
童依琳冷笑着抬头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昆谨,一字一顿地说道:“昆谨,承认吧,你有多看不起我,有多不屑我这所谓的原则。”
昆谨看着童依琳,从出事到现在,她一直都强迫自己撑住一副完美而强硬的面容出现在媒体与大众面前,好几次他都觉得她会撑不住,会垮会崩溃,但童依琳还是咬着牙过来了。如今在这间办公室里,童依琳却陷入了无法自拔的自我厌弃与自责当中。
她在责怪自己做不了一个坏人,怪自己狠不下心去利用一个已经死掉的小女孩儿。昆谨的心突然丝丝缕缕地疼了起来,从前不谙世事的童大小姐现在却在为自己的善良恼恨,如果有一天,他逼得童依琳彻底放弃了她的原则她的善良,他会后悔吗?
昆谨在心里问自己,他到底想见到什么样的童依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