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族民都进入梦乡之时,魔界纳腓族清寂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
一身普通的黑袍,黑色披风,宽大的旅人貌遮住了大半张脸孔,帽檐下是一对独一无二的冷冽紫眸,绝美的面容难掩萧索。
走,脚不停歇地走。但脚步,却越来越沉。
数日的不眠不休,已极大地消耗了他身体的能量。纵使身为半吸血鬼,休息也是不可或缺的。然而,他却不想停下来。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多迈出一步,他就离修儿更近一步。魔界的每一寸土地,他都将用足丈量,所以,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搁。
气温骤然下降,街道上飘起了一阵诡异的白雾。这异动终于令狄歌停住了脚。
白雾中先是出现光波浮动的耀眼幽门,随即闪现了一个身影。那似曾相识的身影令狄歌瞪大了眼眸。
一样的黑濯衫,一样的青铜面具,然而,对方的发色却是纯黑,身材也更加高大壮硕。难以言喻的失落骤然涌上心头。
“你是,疾风的哥哥,雷啸吧。”狄歌开口了,声音低沉。
“不错。”雷啸大步走近了他,“魔君,又见面了。我知道,你正在寻找你的妻子。但是,有一个人同样值得你关心。你得先跟我去见见他。”
与狄歌对视了一会,雷啸转过身,径直向传送门行去。狄歌紫眸微敛,将唇一抿跟上了他的步伐。
幽暗阴寒的冥界,充斥着恶灵怨鬼的哭嚎。
行至火照之路的尽头,雷啸停住了脚。狄歌独自一人沿着右方的黑石径向前走去,没走数步便目光凝固,浑身僵直。
在那乌血翻滚的腥臭血池中央,巨大的黑色玄冥架上锁着一个****的男子,大半个身子浸泡于血池之中,只露出匀称的肩部、高悬于架上的修长双臂,如瀑的银发披垂了面容。
那月色的发上,沾染着斑斑血迹。
这一幕,如此眼熟。只是这一次,再不是幻觉。
冥界血池之所以被称为最残酷之刑罚,只因潜藏于血池中的无数血灵会一点点蚕食受刑者浸泡在池中的肉体,将骨肉销蚀殆尽,然那受刑之人却因冥力的作用,即使全身只剩下头颅依旧死不了。过不了多久,他的肉体便会自血池中再生,不得不清醒地经受新一轮残酷至极的折磨,感受肉体一寸寸被吞噬的绝望。而这难耐的痛苦,更是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瞪视着对方,狄歌的胸口悸痛。心,仿佛被生生撕裂。
“疾风!”他开口了,发出的嘶哑声音似已不是他的。
听到这声低唤,池中之人抬起头来,俊美的面容惨白憔悴,细长的眸睁开。凝视着狄歌半晌,疾风淡淡地笑了:“纳伊撒,你不该到这来。”声音犹如夹杂着碎冰的幽泉流淌,“我不想你看到,这幅样子的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吧?”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疾风的语气平静,“而且,我早就说过,我愿赌服输。”
“那场赌局还没有结束,别拿那个来当说辞!”狄歌只觉得胸口狂躁得似乎要爆裂开来,“是阿涅斯吧,因为上次在神临岛救我的事,让你接受这样的制裁!”
直视着狄歌,疾风冰啡色的眸波光荡漾:“如果我接受惩罚,能够让她对你手下留情的话就算刑期再加个千年,我也愿意。”
“你错了。你以为让你替我受罚,我就能心安理得、高枕无忧了?看到你这幅样子,还不如杀了我!”狄歌咬牙切齿地说完,蓦地阖上眼眸,面颊上淌过一道冰冷的赤痕。
“你为我,流泪了?”疾风失声道,声音中难掩惊喜,“纳伊撒,我没有看错吧,你真的为我流泪了。”
“先是凯,再是修罗,现在又是你!”狄歌低垂着头,双拳攥紧,“你们这些家伙,别再自以为是地为我牺牲,别再做蠢事!该我承受的我自会坦然面对!我最希望的,就是你们都能好好地、快乐地活下去”
“问题是”定定注视着他,疾风的语气温和,“你如果不存在了,我们的快乐,又从何而来呢?”
狄歌闻言一愣,与他默默对视半晌,蓦地纵身跃至玄冥架上方,幽冥长剑斩向疾风缚身的冥链。寒光过后,那道漆黑锁链却完好无损。
“没有用的。”疾风摇头叹息,“这冥锁冥链只有最强的冥力才能打得开。”
狄歌俯下身子,悬浮在疾风面前,脚下是污浊翻滚的血浪。轻拂去疾风垂落面颊的银发,他低声道:“你的至阴至寒之气,似乎弱了很多。”
抬头仰视着他,疾风微笑了一下还未及做出回答,唇突然被他微凉的唇封住。下一秒钟,疾风只觉得一股熟悉的冰寒气息由狄歌唇间渡入自己口中,回归胸腔,融汇入四肢百骸,全身立时增添了无穷力量。
“纳伊撒,你”
狄歌的手指依旧托着他的下颌,嘴角轻扯:“我只是把你在神临岛上给我的东西还你而已。现在它对你来说,比对我更重要。有了它护体,希望能减轻些你的痛苦。”
眼神交融中,疾风也绽放出盈盈笑意,语气揶揄:“纳伊撒,你我那场赌局,真的还没有分出胜负么?”
狄歌的神色一凝,别过头去默默无语。
“其实,你说不说出那个答案,都无关紧要了此刻,我已经无憾。”
望着他笑意缱绻的冰啡色眼眸,狄歌的嘴角抽动了两下,蓦然转身。黑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灰蒙蒙的空气中。
“魔君,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冥殿之中,面容威严的冥界之主高踞王座之上,俯视长身而立的绝美男子。
“冥王,你知道我来此的目的。”狄歌的语气沉静。
“我们各掌管一界,冥界有自己遵循的法则和律令,不需要外人插手。”
“请你转告阿涅斯,要对付我就直接冲着我来。身为神祗更应该光明正大,对我身边的人下手这种卑鄙的行径,只会让我愈加看轻她。”
“你以为,我是得了阿涅斯的神旨才惩治疾风的么?”冥王霍地站了起来,背过身去,“千年来,我一直对疾风寄予厚望。他是冥界迄今唯一的至阴至寒之体,天生具有吸引和驾驭黑暗力量的能力。我希望他能接替圣阶死神,成为冥界新的灵魂人物,暗之典范。然而,身为追魂使期间,他却屡次违抗命令,在警告之后仍不知悔改,更犯下对其他追魂使动用冥力、阻碍执法的重罪,罪无可恕。我若循私情的话,那以何服人,震慑冥界?你同样身为一界之主,应该最是清楚。”
狄歌沉默了半晌:“我信你的话。对于你昔日助我的情分,我也一直心存感激。但是,冥王,你有你的律令,我也有我的行事法则。你有抓他的借口,我更有救他的理由。”他的紫眸骤然寒洌,“我必须带疾风走,为此,我会不惜与整个冥界为敌!”
冥王的面色一沉,蓦地掠下台阶,在距狄歌二尺之遥处站定:“你竟然敢在我的领地公然向我宣战,挑战我的权威!那好,今日我们就来较量下,看看究竟是你的魔力强大,还是我的冥力制胜!”